回到棲霞山，莫白坐在幽靜的洞府中。

一個月前，他將春夏秋冬暫時委托給了那滄浪江源頭鎮守的水猿，讓她們學習水法，她們如今是隔幾日才回來一趟。

而當康離開，云羽整月整月的不知去了哪里修煉，偌大的洞府，罕見的只剩莫白一人。

以至于他這一月都極少去山崖，反而都是在洞府里修煉了。

此時，隨著一道道陰陽氣在其周圍起落交合，自其身下，一個玄妙的八卦圖案徐徐展開，莫白身上氣息也開始加強。

八根靈脈齊齊鳴動，無數靈氣往其體內涌去，而在道之里境，莫白也來到了一片新的區域。

開脈境，他能看到八根亙古長存的光柱，而此時，在云霧的彼方，他看到了十二根接天連地的玉柱。

這，便是真骨。

但是，莫白沒有選擇此時開啟這個境界，只是觀摩了一會，記住了此時的感覺，便徐徐離去。

此刻，距離他煉化橫骨踏上修行方才一年，除非有很緊要的事情，莫白還想在第八境停留一段時日，多看看此境風景。

睜開眼睛，莫白身前不遠處擺著一條長桌，上面現在放著一大堆沒寫完的竹卷，這些都是他編寫出來的教材。

至于其中的內容，一半是曾經老山神所教，另外一半，就是他修道至今的理解了。

將這些東西編寫出來的時候，莫白也成功將自己如今的道途梳理了一遍，這也是他沒有選擇如今就突破真骨境的原因。

他不追求極限，但也覺得不必匆忙，囫圇吞棗，是嘗不出此境滋味的。

暈開筆墨，莫白本來打算繼續書寫，然而方要提筆，卻感覺一陣極深的疲憊感傳來，沒有選擇強行提神，他只是安靜的趴伏在桌子上，尾巴搖呀搖，進入了夢鄉。

…………

五日之后，夜，千巖山脈。

自西北峭壁，到東南密林，除了內山區域，每一座山峰，每一條走道，此時皆有一朵朵藍白色狐火亮起，跳動著，隨后盡數匯聚到學院前。

而此時，在那兩座狐貍學院前，莫白正在用一把小刀，不斷在一塊塊木牌上刻下符號。

至于妖囚們，則是各自在學院里面忙碌，擦桌子，掃落葉，打水的打水，掛燈籠的掛燈籠，一派忙碌的景象。

夜上中天。

從林子里，第一頭妖怪鉆了出來。

從其謹慎的表現可以看出，他平常應該是不怎么外出的性格，先是踮腳往遠處看了看，確認了前方確實有一間氣派的建筑，才要抬腳往前走。

而在他之后，又是一只接著一只妖怪從密林之中走了出來。

而有意或是無意，可能是為了壯膽，也可能是為了在同類之中顯擺，這群妖怪開始不約而同的釋放體內妖氣。

當是時，只見無數妖氣交織纏繞，眼看著就要像那天一樣，將天空遮蔽，但就在此時，學院上方，有一輪圓月升空，光華曝曬而下，頓時長天一空，方圓百丈為之一凈。

莫白露的這一手，原本暗中有些心思的妖怪頓時一肅，立刻收了想法，老老實實跟在了后面。

“狐貍哥哥，時辰到了。”

學院前，春抬頭看了一眼天時，便提醒了莫白一句，而后者點了點頭，原本只籠罩百丈之內的明月忽然一擴，將方圓三百丈都罩進了明月當中。

而此刻還在外界的妖怪，則是被一層明亮色的結界所隔，再也無法進來。

“狐貍哥哥這樣子，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見到這一幕，夏忍不住說了一聲，卻馬上被春扯了徹衣角，轉過身去，就見對方嚴肅道：

“夏，如果他們是真心想來，那么就應該是提前而不是遲到，對于求道時間都如此懈怠，卻還要狐貍哥哥網開一面，這是對其他人的不公平。”

聽聞這話，莫白不由在心中點了點頭，而后抬頭望向場中妖怪。

“我想你們早已經記得我，無論是斬殺黑風大王，還是蟾宮夜宴，你們可能覺得我很威風，也可能覺得我很可怕。”

“我不知道你們會怎么形容我，三頭六臂？吞金食鐵，又或者是頓頓都要吃小孩。”

“你們，只需要知道一點，我曾經也與你們一樣。”

“而且，不光是我，哪怕是七十二寶地，三十六洞天，乃至于九大仙真，在他們真正踏入大道之門之前，他們，也與你們曾一般弱小！”

話音剛落，場中頓時爆發出一場議論聲。

山中妖王，凡是修了大道，得了造化的，那個不與他人吹噓自己非凡出身，如莫白這般，將自己與他們相較的，從未有過。

“當然，我并不是說我就有能力讓你們脫胎換骨，從此飛上九天，一窺仙真之妙。”

出言打斷了妖怪們的議論，莫白手一揮，方才雕刻完成的木牌此時盡數飛起，化作一條金光長河，落在每一位妖怪身前。

“路沒人能替你們走，大道，也得你們自己來修，而我能給你們的，只有一次機會，一次上路的機會。”

“在那之后，你們可能會遭遇困厄，會遇到無法走出的陰影，也可能死于天劫人禍，身死道消，但或許，在走盡千山萬水，跨越人間紅塵后，終有一天，踏過九境，你們也能觸及道啟之門。”

狂妄，無比的狂妄，哪怕是聽不懂其中奧妙的人，也覺得此時這位狐仙的心氣怕是已經高過此時的天穹。

但是，無論是哪一個妖怪，此時都目光熾熱的盯著眼前的木牌，而后伸出手來。

他們，或許是出自于山野，啃食血肉為生，或者是茍活于凡塵，靠人類精氣修行，他們都犯過錯，小偷小摸，爭兇斗狠。

但是，無論是哪一個妖怪，自其靈智開啟之后都會覺得自己便是天命之選，即便是后來經歷了人間困苦，見識了道途險惡，也未有人肯放棄那一縷希望。

而如今，莫白將機會遞到了他們面前。

哪怕，只是一句空白的承諾，至少他，還愿意花費時間去騙他們。

于是，沒有任何猶豫，所有的妖怪都往前伸手，將那塊木牌緊緊抓在了手中。

一時間，只見到金光直沖云宵，蓋過了明月，成為了此夜此刻唯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