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氣壓門閥放氣的聲音。

勻速行駛的長途大巴前門被控制打開，一中年男子站在大開的門前，爭先恐后吹進來的風掀起他寬松的棉麻短袖帶著一絲決絕，細看攙扶門框的手微微顫抖，他緊盯著灰白的水泥路，眩暈和害怕。

就這么盯著路面醞釀小會兒，他往路上丟下一東西后抱頭跳下大巴，身體在慣性作用下翻滾著遠離大巴。

明明身體還擦著水泥地滾動著，他卻硬生生用手肘停下，向四處尋找他扔下的東西。

你好撿起拿東西立刻跟在大巴后面跑，帶著翻滾產生的頭暈和顫抖，手腳發軟的跑著。

“啊～有人跳車了！”

“前門怎么開了，他……”

“怎么這么吵呀，能不能安靜點。”

“你們都站起來干嘛，發生………”

“怎么了，怎么了，副司機怎么跳車了。”

“發生什么事了，快說啊。”

咯噔，咯噔～

像是碾過磚塊車輪被頂起又落下的聲音，大巴右側也確實被輕微頂起抖動了一下。

大部分在昏睡的乘客都被吵醒，后排乘客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站起身向前望去，車上都是吵鬧和驚呼。

咯噔，咯噔～

又一次車輪被頂起的聲音傳來，這時坐在大巴右側的人，才明顯感覺到大巴碾過什么硬東西被頂起，但很快回歸平面。

察覺到的乘客掀開車窗簾往外望去，原來跳車的副司機一直跟跑在大巴右側，用他手上的三角錐攔在車輪前面，想讓車速減緩。

這個操作很危險，如果在放三角錐時不及時收手，副司機的手會被車輪碾壓成肉泥，但他還是一遍一遍的將三角錐頂在車輪前，就算效果只有一點點，但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不行，沒用。”

“這木頭頂不住的，就算能減緩速度，但是大巴還是停不下來啊。”

“這么爛的車，你們還開出來搭客，剎車失靈這么大的問題都不知道的嗎。”

“你們就是這樣做事的？，我要投訴········”

“趕緊想辦法呀，就這么看著嗎······”

“前面是下坡路還有大彎道，再不停下來，我們一定會翻車摔出去的，開到后面還有斷崖······”

“……”

雖然副司機在努力想讓車停下，但是微弱的效果加上未知的恐懼，并不能安撫到擔心害怕的乘客們，經常搭乘大巴的乘客還告訴大家后面的路況，車上更加爭吵恐慌。

在大巴前門還沒有開啟前，坐在駕駛位后面第一排的中年女人已從睡夢中醒來，聽到兩個司機用方言小聲討論剎車失靈的事情，嚇著她用方言急忙追問情況。

她看著副司機跳下大巴想減緩車速，但一點效果都沒有，中年女人趕忙搖晃叫醒她左手邊的女孩。

女孩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白色印花寬松T恤和直筒淡藍色牛仔褲，乖巧的抱著淡藍色書包，書包裝的滿當鼓起，女孩正低頭枕在上面瞌睡，因為中年女子的搖晃，露出那被長發蓋住的清秀白凈臉蛋和擠壓出來的嘟嘟嘴。

“阿妹，快醒醒，別睡了，阿妹，阿妹······。”中年女人用方言心急的搖晃女孩，想她趕緊醒來。

女孩微蹙起眉頭睜開眼睛，滿是迷茫，左臉頰粉嫩還壓有書包上的紋路，迷糊間聽到的嘈雜吵鬧聲還無法被大腦組織成有效信息，暈車想吐的生理反應導致她反應遲鈍。

“老媽，怎么了。”綿軟卻清脆的聲音響起，因為喉嚨干燥還帶有一絲沙啞。

咚————，砰、喀喇喇喇喇~~~

回應她的是大巴底盤剮蹭水泥地傳來的喀喇聲音，和大巴車向右傾倒，劇烈撞擊顛抖搖晃，人群被嚇到的尖叫聲。

因為突然的撞擊原本的吵鬧都停下，空無一輛車的國道上，寂靜無聲。

夏季的熱風帶走大巴車上的白煙和沙塵，車身左半邊騰空翹起，車輪在空中緩慢空轉到停止，右側前后兩個車輪都卡在水溝里。

側邊從前往后一道貫穿撕裂劃痕，裝行李的門被撞開一個大口，能看見內里堆疊傾倒的行李箱和蛇皮袋。

若從右側車窗往外看，泥巴地就在頭頂一米左右的地方，幸好水溝卡住大巴車輪，車才沒有翻轉。

大巴車廂內，原本站在走道上的乘客被沖擊力推倒，向右側乘客身上壓去；有些體重輕的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越過座位被沖擊到車玻璃上，甚至有被沖擊撞到車頂置物架的。

有些乘客沒站起，還系著剛上車時要求系的安全帶，所以沒有被沖出去，但雙腿和大巴地面形成30度夾角，上半身朝左側傾倒，吧拉著座背包后面的扶手或者窗簾。

因為突然的撞擊驚嚇現在車上是一片寂靜，人們無措的看向四周也不敢動彈，感覺車不會再有動靜后，緩過來的人們才敢起身四處喊著，車廂內到處是確認家人情況的問詢和議論、痛苦哀嚎聲。

大巴突然的傾斜顛簸，抱著書包的女孩控制不住自己身體騰空，額頭撞到車玻璃上，一聲悶響。幸好身上系著安全帶保護著她沒有飛出去。

頭腦眩暈不知道發生什么的女孩，本能的看向右邊座位上的媽媽，著急拉著她的手臂想尋求安全。

幸好媽媽也系了安全帶，兩人都只是身體向左傾斜，沒有其他意外。

媽媽也是一臉緊張不安，手臂微顫，但看到顧琦拉著自己害怕的樣子，趕忙調整自己的情緒，堅強安撫的對顧琦重復說道：“沒事沒事，沒事了。”

車上亂哄哄一片，劫后余生的聲音更多。

“媽，怎么啦？這車怎么倒到一邊去了”。

顧琦還在懵圈中，原本因為坐大巴暈車昏睡的腦子，也徹底因為這場變故清醒。

“你在睡覺的時候，我就聽那個司機一直在說什么剎車失靈之類的，沒想到這車真的壞了。”

媽媽還在心慌的情緒中，右手按在心臟上平復心跳，左手牢牢抓著顧琦的手。

“那我們現在就在車上坐著嗎”？了解情況后的顧琦反而冷靜下來了，沒有剛開始的手足無措，看著四周想找辦法離開這大巴。

今天是她和媽媽一起去老家高中報道的日子。

顧琦小升初發揮失常沒有考上市里的一中和北中，只能回到老家縣城的高中繼續學業。

雖然老家的高中也不差，但是顧琦爸媽是在另一個縣城工作，以前一年里也就國慶和春節才回老家待個幾天，所以顧琦對老家一點印象和感覺都沒有。

雖然是第一次離開爸媽獨立生活，但沒有不安和抵觸情緒，良好的接受即將要面對的未來。

但是突然的意外車禍，顧琦還是有慌亂的，但很快就穩定情緒想解決辦法。

她右手緊緊抓著媽媽安撫她微微顫抖的手，左手想拿車窗上的破窗錘，卻被一粗糙明顯勞動的大手拿走。

是大巴的司機，他把車窗簾扯下來蓋在顧琦和她媽媽頭上，然后拿著破窗錘朝著右上角的車玻璃敲擊，大力敲擊兩下整扇玻璃裂開但還連成一塊，用巧勁將整扇車窗推出去。

在司機敲車窗的時候大家都安靜的看著，看車窗碎裂推開，莫名都松了一口氣。

司機開始主持局面，告訴大家已經通知公司和警察，表示會負責到底，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車，組織著大家敲破車窗慢慢從車窗下去。

司機說完揭下顧琦頭頂的車窗簾，用方言說著：“阿妹，別怕，我們慢慢先下去。”

說著將顧琦身上的安全帶解開，聽從司機的說明準備從車身上滑下去。

車窗框上的碎玻璃渣已經被司機用車窗簾清掃，顧琦撐在車框上伸腳去踩輪胎，但滾動的車輪一點支撐力都沒有。

之前跳車的副司機跑來，穩住車輪才讓顧琦能踩著輪胎落地。

落地后顧琦顧不上顫抖的手掌，以為是驚嚇后害怕的正常反應，趕忙一起撐著穩住車輪，讓媽媽和后面的人能安穩下來。

大人們下來后就頂替了顧琦的位置，幫助后面的人一個個下來，直到所有人都從大巴車上下來，坐在水泥地上等待救援。

此時顧琦才知道手不自覺的顫抖，是因為手掌內陷入的玻璃渣，現在還隱隱作痛。

突然一輛越野大G停在大家面前，先看到的是從副駕駛位下來的一位男生，白色短袖襯衫加上寬松牛仔長褲，清爽干凈是對他的第一印象。

駕駛位下來的好像是他的媽媽，繞到車后面拿著一急救箱過來。

“大家沒事吧，我是醫生，有人流血骨折之類的嗎，可以找我，我先給大家做些初步診斷，簡單處理下，這里也有些消毒藥品，如果有擦傷等之類的可以先過來給傷口消毒。”

女人表明自己身份，然后帶著男生一個一個的詢問檢查，了解現場情況。

直到走到顧琦面前發現還扎在她手里的碎玻璃渣。

“小妹妹，讓我看看你的手，肉里還夾著碎玻璃要趕緊清理才行。”

醫生先是拿礦泉水沖洗沾滿沙塵的手掌，拿出棉簽想一點一點挑出肉里的玻璃渣。

但是遠方有人因為上大巴車拿自己的行李，導致手肘被車框邊劃出了個口子，鮮血嘩啦啦的流。

醫生趕忙跑去先處理這事，將顧琦交給男生處理。

男生自然的從他媽媽手里接過棉簽，半蹲在顧琦面前，溫暖寬厚的左手圈住顧琦右手手腕，他的掌心上托著顧琦的掌心。

顧琦的媽媽在旁邊看著，本來想自己上手的，但是想著人家比較專業所以也就沒說什么，時不時的幫忙吹吹氣，緩解顧琦的疼痛。

顧琦第一次和陌生男生近距離接觸，手下意識想握拳縮回，但被男生輕輕拉回固定她的手掌。

他抬眼直視顧琦濕潤干凈的眼睛，男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回神輕聲說道：“不疼的，我輕點。”

他的聲音清冽干凈，伴有溫潤氣息。

他輕輕伸開她的手掌，露出她白嫩的掌心。

他以為女生縮手是因為怕痛，微笑一下沒有出聲，對著她的掌心吹氣，輕輕的用棉簽將肉里的玻璃渣子一點點挑出來。

因為離得很近，顧琦能聞到男生身上有一股時有時無的橘子味，清新的味道讓人神清氣爽。

綿軟的白云被風吹動下緩慢的飄動著，樹葉任風鼓動，沙沙樹聲響起，啾啾的鳥叫像是伸懶腰的喟嘆。

旁邊人群討論的聲音都沒有打擾到他們之間的氛圍，等顧琦媽媽從顧琦受傷中回過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畫面。

看顧琦手掌處理的差不多了，顧琦媽媽趕忙拉回顧琦的手向男生道謝：“謝謝你啊，謝謝你幫忙處理，剩下的我們自己來吧，上點紅藥水就行了”。

白嫩柔軟的手被抽走，男生下意識手掌回握，上面還殘留有礦泉水的濕意。

“好”。男生將沾好紅藥水的棉簽給到顧琦媽媽后就離開，向醫生方向走去。

顧琦只敢看一眼背影就回神，媽媽正好低頭給掌心擦藥所以沒有看到顧琦眼神的光亮。

“還疼嗎，”媽媽輕輕吹著掌心想緩解顧琦的疼痛。

“不疼了。”

這車禍看上去挺慘烈的，但是基本沒什么人受傷，就算有也是擦傷居多，醫生檢查一遍后帶上男生和那個被車框劃開一個口子的男人先行離開。

沒等多久同班次的大巴車就到了，聽從司機安排大家都先坐上大巴車離開，司機和幾位乘客還留在現場等警察。

幸好大巴上裝行李的另一側門還能打開，行李箱沒有撞壞，顧琦提上行李箱和背包搭上新的大巴。

大巴車上還有原本的乘客，看我們上車，八卦的問著發生什么事故，討論現在的情況。

顧琦和媽媽直接走向最后一排坐下，沒有參與他們，沒一會驚險過后的疲倦就席上腦子加上暈車，顧琦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