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想去理發。盡管天氣寒涼，我卻不再怠惰，因為我給車公子添加了件深灰色的戰袍—車擋風。有了它的護佑，我出行的興致又變得濃厚了。不過真應了好馬還需好鞍配那句話，如今的車公子神采奕奕，愈發顯得帥氣。

這件戰袍，可是我精心挑選的。

秋分節氣，一場秋雨一場涼。下班的路上，騎行時身體發冷已感不適，路邊有喇叭叫賣車擋風的，我下車查看。是兩個姑娘的生意。以前我從未關注過車擋風，甚至看到有騎電動車的掛著它，覺得臃腫又邋遢。但既然選擇騎電動車，就要保護好自己不是嗎。我有了購買一個的想法。我翻看了一遍，花色沒有自己合意的，又感到太厚重了。一個姑娘幫我掛到車把上試用，可能都不熟練的緣故，我們倆忙活了半天功夫才別別扭扭地套上。穿掛這么麻煩啊，我心里不免抵觸。我想買件薄一點的，可是這個季節了，春秋用的那種薄款都已不賣了。那么，就再轉轉看看吧。

后來，在路邊，在市場，我都看到有賣擋風，也都由于笨重及花樣不中意沒有買。

這件戰袍是我在一個超市購物后看到的，掛在超市出口的位置。當時一眼望去，在各種花面擋風的襯托下，它顯得毫不起眼。我看中的是另一款，無論輕重及花樣都勝它，價格也比它貴。不知為什么，我猶豫了一下，沒有買花色的就走了。再次來這個超市是一個有風的夜晚。我又在擋風處徘徊。突然它讓我眼前一亮。就是它了。我不想買花的了，花的太扎眼，太引入注目，我想低調點。而純色的，白的不耐臟，黑的過于土氣，深灰色，高貴又不張揚。至于薄厚，那晚的寒風讓我切實感受到了溫度的可貴，它的內里掛了一層絨面，并不顯粗笨。因為純色，價格也適中。一切都那么恰到好處。我在收銀臺結賬時，刷碼的姑娘忍不住夸贊，這款擋風質量真好。出了門，我模仿其他電動車擋風的樣子，試著將它掛好，還行，似乎沒費多少周折。當第二天騎車出門時，我由衷感到了車公子與戰袍的高度匹配。如果是花色的還真不行呢，就象一個男孩給他穿了女孩的衣服般，不合適的。而黑與灰的融合，看起來了無痕跡。何況戰袍邊緣還有一條熠熠生輝的銀邊呢，這就是專屬于車公子的鎧甲啊！

我駕著車，縮在戰袍中向理發店的方向行駛。夜色中涼風習習，戰袍上面的一半剛好蓋住我的上半身，非常溫暖舒適。

那個老板在不在呢？我心緒躊躇地思索著。如果老板在，我如何拒絕小伙的熱情？我突然變得非常為難，自從上次離開那家店后，我就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也一直在心中糾結難安。沒想到，讓誰給我剪頭發，竟變成如此艱難的決定。

自從我決心留短發，我就開始在這家店剪了。這是處于繁華街道的一個店。店面看起來干凈齊整。店里一樓理發，有四個座臺。二樓美膚。我從沒有上去過二樓，聽說是老板娘在上面經營。老板娘長的什么樣子，我現在都不知道，因為從未見她在一樓呆過。

第一次來這家店是小伙出面接待的，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當時他一個人在店里，沒有其他顧客。他長著一張國字臉，中等個，身材微胖，皮膚白凈，面色和善。

“您好，想剪頭發？”看到推門而入的我，他露出熱情真誠的微笑。

“是的，我想修剪一下。”我頂著在別處已理完兩個月的亂發求助。我之所以離開前一家店，是因為那里的水平和服務已讓我徹底失望。

“好的，您請坐。”他麻利地將我安置在理發臺前。對著鏡子，他開始比劃。“您想理什么發型？要多長？”

“你給我設計一下吧，看什么樣的適合我？”

“你理想中的是什么樣子的？”他反問，隨手遞給我一本畫冊。

我脫口而出一個女港星的名字，放下畫冊，打開手機開始翻找。她在劇中的發型讓我好多年魂牽夢繞，并一直渴望自己也能做出那樣的效果。每個人都有一個明星夢啊。

找到了，就是她。我稍顯激動，將手機遞給小伙看。小伙沉吟了一下，并沒有發表反對意見。

“好的，洗頭發吧。”他心中似乎有了理想的輪廓。

我和他來到被柜臺隔開的里間。那里有兩張黑色的洗發用的軟皮躺椅。我找了一張仰面躺下來。小伙試好水溫，開始給我洗頭。他揉搓頭皮的力度剛剛好，整個頭部洗得非常認真到位，打了兩遍洗發膏，并將泡沫仔細地用水沖洗干凈。水溫讓我感覺很舒適。最后，他又給我頭部的穴位做了幾番按摩。僅是洗頭的第一步就讓我對這家店頓生好感。但是會不會和我漫天要價啊。我心中不免忐忑。

“剪這個發型多少錢？”我主動試著問道。

“一次30元。如果存300元辦會員，這次就免費送您了。以后每次扣24元。”他一字一句說得有板有眼。“您辦會員嗎？”他充滿期待地問。

“你先剪完看看再說吧。”我心里不是很有底。萬一再象上家店那樣呢？當時辦了一張卡，可是后來剪發等待的時間長不說，理發師因為你沒有染燙之類的更多消費，服務越來越淡漠，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并沒有反復勸說，只是拿出牙剪，開始為我修剪頭發。冗余的長發一經打理，頭部好像一下輕松了許多。隨著他手法、指法和剪刀的不斷運作，我的發型開始向著我夢想中的樣子發生變化。他反復修整，精心修飾，有時仔細到剪掉幾根不合適的發絲。用了半個多小時，在我的脖頸感覺有點酸脹時，他終于完成了自己的理想作品。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又向鏡中的他望去，發現我們倆的發型竟如此高度相似。都是上面有點厚的寬面。但他看起來精神抖擻，我和女星還有不小的差距。

“嗯，上面能不能再打薄些？”我用商量的口氣問道。

“頭發不能太貼頭皮，有立體感好些。”看得出來，他很想堅持自己的主張。

“我不喜歡頭發蓬起來。本身我的頭發有點粗硬，顯得乍，我想讓它趴一些。”我說出自己的意見。“打薄一點吧。”我開始變得固執。

看出不好改變我，他拿起剪刀開始為我修剪頭頂。還有點不肯下狠手呢，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幾番商討后勉力修剪，頭發總算貼順在頭頂了，從我的眼光看來，終于有了女星發型的——影子。

“還好。”我用較為滿意的語氣說。

“辦會員吧。”我做出了決定。因為我覺得在我們倆的共同努力下，似乎最終能夠達成并不十分完美的結果，但能有七分象，已讓我滿足了。試問能有幾人可以笑著走出托尼老師的工作室呢？單從他為我花的時間看，初次印象形成的信任感便足以建立了。

后來，只要我進店，總能看到他。他也總是熱情迎上來為我服務，我變成了他的特定顧客。好多次，旁邊的老板為其他人忙得不亦樂乎，我似乎也沒有機會體驗老板的手藝，盡管心里已有換一下理發師的想法。那時我還不知老板的身份，以為他們是一起工作的伙伴。小伙的服務非常周到，人也很好，但剪的發型還是讓我覺得不盡人意。

老板身形瘦長，長著一張桀驁不馴、玩世不恭的臉，讓人一看感覺似乎不象好人。因為他的模樣，我對他心理上是有抵觸的，不想和他接近。有一次小伙為我剪發時，老板正在給旁邊的一位年輕女士服務。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跑過來問他作業，他打發走男孩后，和女士聊天。我得知那是他的兒子。他開了這家店。了解到他的老板身份，我更想讓他為我剪一下頭發了。因為能成為理發店老板的人，技藝應該不錯吧？

終于有了機會。那天我偶然進店，只有老板在。他對我不冷不熱的。我表達了自己修剪頭發的訴求，此時進來一位男士。那位男士看起來是個老顧客了，穿得比較體面。老板將男士理發的次序安排到了我前面。我有點不悅。老板說很快就剪完，說著便給他洗起頭來。考慮到看看老板的手藝如何，我嘟囔了幾句忍下來，坐在一邊靜靜地等他給男士修剪完那并不長的毛寸。

二十多分鐘后，終于輪到我了。

老板讓我洗頭，表情很是淡漠。他揉搓頭發時很用力，仿佛心中帶著氣，我甚至被他弄掉了幾根發絲，頭皮隱隱作痛。沖洗的水溫有點低，應我的要求，老板放調整合適。包扎好頭發，等我坐起，老板猛得將我一推。我扭頭看他，他迎著我的目光說道：“來這邊剪吧。”他有意無意的樣子讓我不好發火。坐在椅子上，他拿來吹風機為我簡單吹干。吹風機的聲音大而鼓噪，有瞬間他竟對著我的耳朵直吹，生生刺痛到我的耳膜，讓我的耳朵嗡嗡作響了好一陣。看他似乎毫無感知的樣子，想著讓他盡量給我剪好頭發，我強咽下一口氣。他打量了一下我的臉型，拿起剪刀不容分說地順著自己的思路開剪。

“你是老板嗎？”我故意問道。

“是的。這是我的店。”他應著。

“那個小伙是你的雇員？”

“嗯嗯。”

剪發過程中，我一直悶悶不樂，始終未給老板任何發型方面的建議或暗示。還別說，雖然這個老板態度生硬，但剪發的技術還真是不錯。沒多長時間，我看著鏡中女星發型的高仿版，心情慢慢好轉。

“你不愧是老板啊，手藝不錯啊。”

聽到我的夸獎，老板僵硬的表情變得和緩。“還可以吧？如果滿意辦個會員吧？”

“我是會員了。”

“哦。你再存300元吧，如果現在辦理按你以前的老價格，再過兩天費用就漲了。”

想想理發市場價位水漲船高的形勢，感覺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同意了。老板一下高興起來，顯得隨和了很多。

“以后你給我剪吧？”我問道。

“可以，但是下次來你得當面給我說。”老板說話變得小心翼翼。

“為什么？”

“怕說我搶他生意。”老板知道我是小伙的服務對象的。

“你們是論單分配收入的嗎？”

老板含糊著應和了。

我的心里突然變得五味雜陳，了解這些后，我著實不想讓小伙受損失。但小伙剪的發型不是我特別想要的啊。

從店里出來后，對下次如何選擇我開始糾結遲疑，正如今晚在風中凌亂的我。我該怎樣做出決定才能既不辜負小伙的溫良，又對得起自己內心的追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