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術到底是沒有打穿種師中所布置下的防線，雙方在撂下許多具尸體之后，等到夕陽西下，殘陽如血之時，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鳴金收兵。

“四太子，算算時間，差不多了。烏林答泰欲已經回來了，后方的斥候也發現了宋軍的痕跡。”撒離喝從侍從手中接過一絹麻布，沾水抹了抹臉上的血水。

“好！待到夜深之時，將騎兵備著的馬全部分發下去，其余的按照先前所謀劃的做就行。”兀術在仆從的服侍之下脫去了鎧甲。

“末將愿殿后！”就在兩人交談之間，赤盞輝掀開大帳的簾子走了進來。

先前的沖殺讓他覺得并不過癮，他很不習慣親率士卒沖鋒而未立寸功的局面。自宗望南下以來，哪次他主動求戰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好。”兀術點了點頭，同意了赤盞輝的請求，絲毫不在意赤盞輝的小心思。

“都下去吧，切記要填飽肚子。”兀術一聲叮囑之后便示意兩人下去。

雖說此役沒有斬將破城讓他感到有些遺憾，但僅用宋軍三分之一的兵卒便與有著地利之便的宋人僵持如此之久也算是完成了宗望交代給他的戰略任務了。

兀術坐到主座之上，朝帳外看了一眼，只能看見營中生火造飯的場景，喃喃自語道：“下次，下次一定攻破真定府！”

話音落下之后，兀術端起案上的羊肉湯，就著新鮮出爐的餅子便開始用飯。

.................

夜半之時，金軍已然整裝待發，就連先前只能步戰的士卒此刻都跨在了馬匹之上。

金軍騎兵平日里就備了不止一匹馬，其中富裕一些的，更是有四五匹馬。

這些多余的馬戰時一般會由軍中專門的養馬官進行統一馴養，待到騎兵胯下戰馬疲憊之時再為之進行更替。

像兇名赫赫的鐵浮屠，一般就是一人要配三馬。當然，三匹馬都是要著重甲的，畢竟戰場之上的機會轉瞬即逝，可不會留給騎士將一匹馬的鎧甲拆下來重新給另外一匹馬穿上的時間。

也因此成為鐵浮屠的代價極其高昂，不比成為一名謀克簡單。而相同的，鐵浮屠的地位也不比謀克差。

如果硬要按成分劃分，此時鐵浮屠在金國的地位，有點類似西方的騎士階級，每逢征召便自備鎧甲為國征伐，戰勝之后瓜分戰利品。

每一個鐵浮屠都是一個大地主，如果不是地主也養不起三匹戰馬與那數百斤的甲胄。

當然，在未來，隨著金國逐漸從部落制走向中央集權，鐵浮屠的鎧甲馬匹還是要收歸國有的，但在金國沒有進行甲胄、戰馬、騎士的三大國有化改造之前，這些鐵浮屠還是享有崇高地位的。

不過，即便是地位極高的鐵浮屠，在兀術的軍令之下，也是在此刻讓出了自己的備馬。

隨著兀術揚起的馬鞭落下，一萬余騎兵浩浩蕩蕩地沖出了營寨。在戰場之上，一萬人已經可以算得上是黑云壓境，扯天連地，而一萬余騎兵沖鋒的動靜，自然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在金軍騎兵策動的瞬間，便有地震山搖的聲響傳到了宋軍大寨。

而為了防止宋人干擾金人騎兵的奔襲，兀術自然也是早早就做了準備。在金人騎兵出營的瞬間，便又有萬余簽軍被放出了營寨。

只見金軍騎兵引弓如滿月，羽箭噴吐著火舌搭于弓矢之上，順勢而發，落在了先前的營地之上。

不過片刻，營地就燃燒起了熊熊烈火。在木材燃燒的爆破轟鳴聲與極劇攀升的溫度的交織下，被金人放出營寨的簽軍頓時亂作了一團，開始朝著遠處瘋狂跑去。很快，黑壓壓的人群就堵在了宋人出營追擊的必經之道上。

戰場上整齊如一，如臂使指自然是極好的，但烏合之眾也有烏合之眾的用處，比如阻擋敵人追襲。

“這就是孔子常說的那個啥....因材施教。”兀術一邊騎馬一邊看著營地中燃起的滔天火焰與大軍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想起了之前書上看到的內容。

“原來如此。四太子是會讀書的。”兀術身旁的完顏撒離喝點了點頭。

而為了博取軍功在大軍尾部殿后的赤盞輝則是沒有加入到二人的討論之中，只是看著在火光下混亂的人群，咂了咂嘴：

“嘖，留個縫呀，擠成這樣宋人還怎么追出來？”

說罷，赤盞輝百無聊賴地一邊騎馬，一邊拉弓射死了幾個逃命的民夫。

不過就在赤盞輝覺得自己的立功大計不太可能了之時，卻是突然有著火光出現在了側邊的山坡之上，只見一支騎兵就如已經準備了許久似的，借著山坡自上而下的勢頭直直朝著金軍沖殺而來。

這支騎兵自然可以說是出乎金人意料的！

但論騎戰，金人已經贏了太多次，他們已經十年沒有輸過了，所以倒也不會被這突如其來的伏兵所嚇住，自兀術以下，反倒都是十分冷靜地繼續向前方奔去。

而赤盞輝，見宋軍騎兵殺來，不驚反喜，渾身顫抖之下便是帶著七八個謀克朝著宋軍騎兵沖殺而去了。

見赤盞輝引軍脫離了大軍朝著宋人對沖而去，撒離喝不禁搖了搖頭。

他不是在為赤盞輝擔憂，只是遺憾自己到底是慢了一嘴，居然被赤盞輝搶了殿后的美差。

宋人能預料到他們拔營西去的計劃確實厲害，但居然是想著用騎兵來阻攔，只能說種師中到底還是昏了頭。

如果說步戰，宋人靠著人數優勢與主場之利還能讓撒離喝想一想金軍僵持不下乃至失敗的可能。那馬戰，撒離喝就從未想過金軍會敗。

金國立國就是靠著戰無不勝的騎兵，騎兵對沖更是金國每一個將領的拿手把戲。不可一世的契丹騎兵都被金人的騎兵打趴下了，你宋國羸弱的騎兵還能翻起波浪不成？

“宋人此舉不免有些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了。”

應該是被兀術的“博學”所影響了，撒離喝居然也是難得說出了漢人的典故。

“嘿，你也是個天才！”兀術點了點頭，十分認可撒離喝的說法。

經過片刻相向的奔襲，兩軍徹底撞在一起，也就如撒離喝所說的，宋軍騎兵猶如“稚童”，在赤盞輝這位“關公”面前不自量力地耍起了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