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將至,秋意漸濃,酷熱卻絲毫未減。葉南衣刻意把去公司的時間提前,辦公室的玻璃窗臺,也特意擺放了一盆茂盛的蒲薊。雖然流進來的天光日色,讓她多么的喜歡。
葉南衣知道自己必須怎么做,林徽因說過:‘他雖不為人夫,我已為人婦,我有一萬個見他的理由,卻沒有一個見他的身份’。平淡生活雖然無趣,也偶爾會寂廖,但總勝過恣意生長,然后被烈焰焚烤。
今兒,偶然無法閃躲的遇見。
他,俊朗更甚、欲萌依然、深小麥色的皮膚越發的黑亮光潔。“嗨”咧嘴一笑里,牙潔白,讓葉南衣一剎那閃花了眼。關小穎愣了片刻,拋下傻傻一句:“你好”。然后,狼狽地逃開。歐陽澈不會知道,他就如那朵燃燒在夜空上的美麗煙花,就這樣華麗地絢爛了葉南衣的雙眼,卻永遠是她無法觸摸的虛幻。
隨著電機分廠封閉車間的完成,萬眾建材的工地移到更遠的三號門金工分廠。這樣也好,眼不見心不煩,隔了無數的距離,他對葉南衣的誘惑也減弱了些許。翠綠的蒲葵早從窗臺上撤了下來,陽光重返明媚。但目光仍然常常不自覺地透過窗戶,沉思,遐想。
那些當時的情形,仍歷歷在目。他,應該會慢慢淡出葉南衣的思念的。卻不料,突然峰回路轉。
生理期一直是葉南衣最難熬的時光,腹痛、發冷、萎靡不振。所以她這幾天一般只去公司轉一圈,簡單的處理一下工作就回家休息。今天和往常一樣,八點去,十點出。行至油麻地,有預兆似的怦然心動了一下。他,突然撞進葉南衣的視野。其實,如果當時葉南衣心無旁騖,一切便不會再有可能的。可是,那一刻,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剎住了車。
原來今天他們休息,正和三位同事蹲在路邊等車。他,慢慢走過來,照例先笑了一笑,小麥皮膚潔白的牙,大男孩的無邪和小男人帶點稚氣的陽剛。還是一樣的眉眼俊朗、帥而不自知。一身劣質衣飾遮掩不住青春自然的魅力。淡藍T恤搭在肩上,皮膚光潔,腹肌人魚線隱隱。姜黃色休閑褲低低地掉掛在髖骨上,花紋內褲的褲邊淺淺地露出一線。比例完美、腰線流暢。
葉南衣騎坐在木蘭上,他則斜站在關電瓶車旁邊。一坐一站,顯得特別高大挺拔。葉南衣的視線稍稍低一點,便正對他飽滿的肚臍和平坦的小腹。清晨明媚的光影下,青春的皮膚緊繃、泛著健康光澤。葉南衣仿佛都可以看到細密堅實的肌理,這是長年累月的體力勞動成果。葉南衣想閉上雙眼,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下滑,滑下去。可惜黑色休閑褲寬松,遮蓋了所有的形狀和脈絡。
葉南衣的喉嚨有點發緊、呼吸開始急促,頭暈目眩中一個趔趄,小木蘭居然又倒了。慌亂里,右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樣的亂揮,緊緊抓住他緊繃的腰身。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彈性、滑膩的感覺,如觸及絲綢。葉南衣清楚地感覺到,當她的指尖和他的身體驀然輕觸時,他的肌膚本能地收緊,再瞬息松開。這一彈一放,力度恰到好處,蘊含一種無法言傳的酥麻感。
男生的反應天生要敏捷一些,木蘭車將倒未倒,他已一步跨過來,右手把著車把,左手自然扶著車身。身體俯低,呼吸相聞,滿是青春的氣息和淡淡梔子香皂味。葉南衣余光所及之處,還有幾根細細的卷毛發從內褲邊斜出來,在七月的風中輕輕飄拂。
回來,葉南衣就一杯冰涼的水傻坐。
鏡中人,腮暈紅,臉滾燙,眸子光亮。心,兀自一個勁兒地砰砰直跳,小鹿亂撞。
這是,怎么了?
陶百川的視頻連線破空而來,適時拉葉南衣回現實的世界。這個男人,不枉葉南衣嫁他這些年,雖然遠水解不了近渴,終究還記得她生理期的難受勁兒。千山萬水的,送不了紅糖水,至少可以溫言軟語。
關掉視頻后,葉南衣忍不住抽泣了很長時間。身體確實難受,但應該還有其他原因的。她不敢想,也不愿意細想……
晚上母親打電話來,安慰幾句就掛了。她也是女人,又守寡多年,自然明白個中滋味,尤其是每一個夜深時分。
李子阿木,來自MBYZ自治縣大山。雖然他的身體里流著母親一半的彝族血緣,但是卻沒有一絲彝族男性特有的濃眉大眼、高鼻粗獷、皮膚黝黑,相反眉清目秀、斯文俊俏得出奇。
葉南衣去過一次馬邊大風頂自然保護區,那里是彝漢混住區,植被茂密人跡罕至,風景不錯。但是2022年GDP不足六十億,排樂山各區縣倒數第二名,人均收入自然很低。
李子阿木的名字也是典型的彝漢聯姻的特質:李是隨父姓,子是漢族里排行的字輩,阿木在彝族里卻是長子的意思。李子阿木自然勤儉而節約,雖然正值青春年華,也不拾掇得光鮮亮麗一點。葉南衣心疼,便借口老公穿不下,新買了兩三套衣服給他。周末去母親那里陪女兒的時候,也常常邀請他來家里改善伙食。這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不但家務活搶著干,換燈泡、修水管也一并攬下,特別討人喜歡。人前人后,更是一口一個干媽,叫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李子阿木家境貧寒,卻姊妹眾多。他排行老大,自然打小就帶弟弟妹妹,和葉南衣女兒囡囡便相處得非常融洽。講故事、做手工、滑滑板,惹得女兒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小舅舅,小舅舅”叫個不停。他說話輕言細語,做事有條不紊,閑下來就一個人坐在小陽臺上,安安靜靜的讀書。眉頭輕皺,若有所思的樣子活脫脫和葉南衣老公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飯后,母親習慣性帶女兒在小區遛彎消食,葉南衣和李子阿木則常常一人一杯紅酒或者綠茶在小陽臺閑聊。聊天內容山南海北有一搭沒一搭的,卻分外投機,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酒意三分,恍恍惚惚間,葉南衣仿佛回到和老公初相識的時光。這就是所謂的‘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吧。
葉南衣老公沒見過李子阿木,但是知道他的存在。最初倒沒有什么,時間長了也頗有微詞:“老婆,李子阿木會不會有什么想法吧……”
“暈,他還是個孩子”
“十八歲就已經成年,何況二十二歲呢”。
“老公,我大他整整十歲,快一輪了。”
“年齡不是問題吧!我老婆又年輕又漂亮,看起來比較實際年紀小很多,好不好?”
知道陶百川刻意甜言蜜語,但葉南衣倒是頗受用。她本就天生麗質,又素來注重保養,塑身瑜伽從未間斷,自然比同齡人年輕。
見老公越來越不著調,葉南衣便軟語勸慰:“夫妻這么多年,這點信任都沒有了嗎?你老婆不是這樣的人,何況,他那么單薄瘦弱,不是我的菜?”
“瘦子驢貨,他和我基本上是同款,你看你老公不是也天賦異稟!”陶百川信口胡謅。
“滾。”陶百川還在視頻里不著邊際的自吹自擂,卻無意間撩撥動了葉南衣心底里緊錮了很久的琴弦。黃昏的油麻地,夕陽下,那個沐浴的男體又不由自主的清晰浮現。
葉南衣默默關掉了視頻,起身去沖涼。雅姿蘭沐浴露滋養著白皙的肌膚,涼涼的水順流而下,像極了愛人溫柔的撫摸。葉南衣看著鏡面里那個窈窕緊致、凹凸曼妙的女子,神情有些不真實的恍惚。
她本是傳統的小女子,甘于婚姻的平淡,也愿意在油鹽柴米姜醋茶里消磨光陰。可是,在這月復一月,日復一日的寂寥里,她察覺自己心越來越空,活色生香的外在,骨子里卻像一個荒蕪的花園,已經百花凋零、雜草叢生。
葉南衣就著豐富的泡沫輕輕揉搓著,有一絲喟嘆自唇齒間淡淡飄出來:“好像,應該,很久很久咯……”。
聲音很輕很輕,很快便消散在蓮蓬頭急促的水聲里,再也聽不見。
但葉南衣知道,陶百川千好萬好卻心眼小。李子阿木的存在就是一根刺,會一直在他心底里,千回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