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是一片蔚藍無垠，午后的陽光均勻地撒下，為樹影鑲上一層金邊。或許是海洋性氣候的原因吧，雖然已經進入了十月，但夏日的氣息仍未完全褪去，白天在室內就算只穿短袖夏季制服，也完全不會感到涼。

教室里，老師正飛快地在講臺上板書著，還時不時用粉筆敲敲黑板，劃出重要內容，同學們都在下面認真地記錄知識點，除了秋原這個另類——秋原右手撐頭、身子微側，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圓柱的外接圓是立體幾何中一個比較重要的題型一般題目會讓我們求外接圓的體積或表面積，接下來我們直接做幾道例題加深下印象”

其實，剛到這里時，老師還時不時對秋原說“上課不要走神啊”之類的話，但秋原從來就沒有真正聽進去，頭一天剛被說過，第二天目光依舊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后來老師看秋原測驗的成績一直排在上游，也就對他的行為不再多說，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他的同桌——秋水同學，一點也不慣著我。

“噔嘰！”

秋原的頭被從桌腳發出的聲音驚得上抬，原本扶著臉的手單單撐在桌上，就像是在舉手一樣。

遨游在窗外世界的思緒被猛然拉回，秋原沒好氣地看了眼罪魁禍首——鄰桌的黑長直少女。余光察覺到我充滿怨意的視線，少女唇角微翹、微微一笑，似是在為剛才那一腳的成效感到滿意。

“你干嘛踢…”

秋原話還沒說完，突然——

“秋原。”

“在？”

“既然舉手了，就有你來回答這個題目吧。”

“誒…我嗎？”秋原指了指自己，臉上寫滿了迷惑，“等下，我沒有舉…”

話到一半，秋原突然意識到什么，想起剛剛自己杵在桌上的右手，瞬間明白了老師的話。

（這家伙，是故意的嗎？）

秋原余光瞥動，正好看見了秋水月上揚的嘴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就是故意的！）

他在心里無能咆哮著，嘴角肌肉不住地抽搐。

這個同桌，我受不了了！

當年，二人當見面的時候，看到秋水月的高挑身段以及散發出的清冷氣質，秋原還以為這是個十分冷淡只活在自己圈子里的妹子，可是，他錯了，時間證明，秋水月根本就是一個喜歡整人有點抽象，性格有些倔，有時還有點顛的疑似初中生的高中妹子。

強壓著內心的不滿，秋原雖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先站了起來。

“那個……我看看……”

秋原看了眼黑板上老師出的題目，大概知道了該以怎樣的方式解。雖然之前老師講的內容我是一點也沒聽到，但這并沒有對他造成多大影響，那些東西他在幾天前的晚上就已經預習過了。

“以圓柱底面圓心為直角點，以圓柱底面圓的半徑和過圓心的圓柱的高的一半為直角邊，構建出一個直角三角形，通過勾股定理，算出斜長也就是球的半徑為三分之二，在通過球的體積公式，算出該圓柱的外接球打的體積為九分之二兀。”

“正解。”

一口氣說完解題過程后，秋原長出了一口氣，慶幸著自己沒在口算上出什么差錯，然后緩緩坐下。

“這樣對著窗外發呆都能回答出來，不愧是通過了超難轉學考試的秋原同學。”

聽到這聲輕語，秋原的面部肌肉又抽搐了一下。

“感謝你不帶任何好意的贊揚，秋水同學。如果下次還想看我回答問題的話，請你換一種方式，不要再踢我的桌子了，這樣會打擾到我思考。”

“發呆的人有什么能思考的。”

秋水月毫不留情地會懟到，同時附以充滿輕蔑意味的側視。

“當然是在思考晚上回去要看什么輕小說啊！這么重要的事情難道不值得我去思考嗎？”

“哼…”

秋水月輕哼一聲，帶著一絲不屑。

“喂喂，你這是什么態度啊？在學習之余閑暇之時多看看輕小說難道不是每個男高中生必有的放松手段嗎？”

“你是昨晚又熬夜看輕小說把大腦看成漿糊了嗎？”

“你這樣說未免也太失禮了！看小說的事怎么能叫“熬夜”？這是在夜晚寂靜時間的探索，對愛情喜劇小說之光的追尋，這就是——我對輕小說的愛的體現啊！”

“真虧你能說出這樣的話。”

秋水同學托著腮，將臉偏向另一邊，看上去是在表示不再和我多說一句話，實則在我看不見的方向翹起了嘴角。

“（這么喜歡看輕小說啊，那下個月生日就送你本輕小說好了。）”

少女如此嬌聲喃語，可惜…還在因自己的理念被無情吐槽而心情不悅的秋原只是沒好氣地看著她的后面，完全沒有聽到。

下午最后一節課的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就到了放學的時候。

“這節課就到這里了，同學們下周再見。”

“老師再見。”

“老師好走。”

老師離開后，同學們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聊天的聊天。

“欸，周末一起去哪里玩嗎？”

“新九路那里新開了一家保齡球館，去那兒玩怎么樣？”

“好啊。”

“秋原，你去嗎？”

我看著放學后在自己桌旁談論周末游玩事宜的同學，想起自己前天買下還沒來得及看的燦燦sun新出的輕小說，心里做出了“這個周末要宅在家里看輕小說”的決定并笑著擺手拒絕邀請。

“啊，不了，我周末還有事。”

夕陽被暮云揉碎，輕柔地撒在桌椅之間，不一會兒的時間，人幾乎走盡，喧鬧的聲音逐漸遠去，教室里只剩下了還在整理書本的我和正在看書的秋水月。

秋原看了眼一旁坐在桌子上安靜看書的秋水月，漫不經心地說：

“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話想單獨對我說的嗎？”

從剛剛開始，秋原就注意到秋水月沒有像以往那樣很快地收拾好東西然后離開，而是一直坐在座位上看著教輔書。一般來說，這種賴在教室里不走的的行為，要么是想等所有人走后在教室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要么是想跟特定的人說一些不想讓其他人聽到的話。很顯然，秋水月的情況屬于后者。

“嗯？”秋水月愣了下，似是對秋原突然所說的話感到驚訝，隨即疑惑地問道：“很明顯嗎？”

“很明顯哦，按你以往的習慣，早就收拾好東西走人了，不會像這樣裝作看書地等人走盡。”

雖然現在還有點余氣，但不知為何秋原還是很有耐心地為秋水月解釋道。

“這樣啊，是的，我確實有事想跟你說，是關于課題思考的。”

“課題思考？”

秋原將桌上的最后一摞書放入手提公文包中，回想起了上午班會課老師布置的課題，說是課題，其實就只是一個小組思考活動，對課題內容進行思考探討然后在下周一的課上進行展示。

本來，愛好劃水的秋原只想在小組里當個混子，但好巧不巧，小組只有兩個人，而且另一個人剛好是對有關學習的一切事物都超級認真的秋水月，兩個對學習的態度截然不同的人被分到同一個小組，其原因僅僅是他們兩個的姓氏拼音開頭一樣。這下，他想摸魚都摸不了了。

“我記得，題目是“對死亡的理解”吧？”

“對，就是這個。”

整理好的手提包被放在桌子上，秋原雙手環抱，身子往后一靠，整個人有些隨意地靠在椅子上。

“這個啊，怎么說呢，這種內容不太好去思考討論吧。”

“是這樣沒錯啦，但是，不能就這樣沒有任何成果地參加下周的課題報告啊。”

秋原聽著秋水月有些認真的語氣，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下巴，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把話接了下去：

“這樣啊，你想要成果的話上網直接查不就好了，像“對死亡的理解”這種哲學類問題應該能查到很多解…”

“不行！”

“呃？”

話被打斷，秋原轉頭看著情緒突然有些激動的秋水月，感到些許意外。

“我無法接受，無法接受…像這種不經過任何努力就得到成果的行為！”

少女因激動而睜大的雙眼里折射出認真的光芒，讓人看了不由地產生一種類似尊敬的情感，就連向來隨意成性的秋原，也在這充滿堅定意志的眼神的注視下，產生了些許動搖。

（原來是出于這樣的理由嗎，這果然是她會說的話啊。）

從剛剛開始，秋原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會被秋水月義正嚴辭地拒絕，畢竟做了一年多的鄰桌，我自然知道她那做什么事都認真的性格。

“好，好～我知道了。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秋原略作妥協地聳聳肩，順著秋水月的話，語氣依舊懶散。

“這個…我不知道……”

“這樣啊，不知道嘛……哈——！？”

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

秋原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幾個音調，這回換成他情緒激動了。

“所以說，你是什么都沒想好就直接過來找我的？！”

原本以為秋水月是已經想好了方案再來找自己幫忙的，亦或是準備了數種不同的方案來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見，可秋原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是腦袋空空地直接來找我。

平常做事那么認真的人怎么這次就沒做任何準備呢？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她…該不會是有意而為之吧？

“就是因為想不到該怎么做才會來找你啊……”

哦，原來是想不到方法啊。

看來純粹是自己想多了，像秋水同學這樣的美少女怎么會以這種方式捉弄人呢。

對此，秋原看著以細微的聲音遮掩著心虛、閃躲的眼神仿佛在表示“不要再說了…”的秋水月，也不好再扯著嗓子說什么，只是垂下眼眸，為惋惜自己所要搭上的寶貴周末時光而長嘆了一口氣。

“真拿你沒辦法…”

本來，秋原是不準備過多參與這種課題討論的，對他來說，以其把寶貴的周末花費在這種無聊又麻煩的事情上，還不如當一個宅宅躺在家里。

但是啊，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關于我怎么想了，同時還有秋水月。這孩子嘴上雖然不會說“請幫幫我吧”這樣的話，但她內心里還是希望能有人來幫她的吧，而且，如果只讓她一個人去完成課題的話，她一定會以自己的方式，話上很多時間跟問題死磕吧。

看著裝作沒事人的樣子，手卻緊捏著衣角的少女，秋原這般思索。

（真是的…讓人心甘情愿地…幫忙…）

秋原在心里緩緩沉沉地說出這句話，隨后平緩了氣息，身子前傾、側頭搭在左手背上，歪頭看向秋水月開口道：

“餒…我剛剛想到一個提議，你要不要聽？”

“要聽！”

回應秋原的，是一聲簡短而果斷的肯定。

少女直盯盯地看著秋原，淺藍色的眼睛清澈而澄凈，充溢著藍寶石般的美麗光澤，仿佛反射了世界的色彩。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重現的美，一種認真得有些可愛的美，一種讓人想要不惜一切將其守護的美。

看到如此美麗的景色，秋原按耐不住嘴角翹起的笑意，目光中多了些許連我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溫柔。

（這或許就是我心甘情愿的理由…吧……）

“我覺得吧，這種比較特殊的課題光靠自己一個人苦思冥想是很難取得成效的，以其選擇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做無用功，還不是去找對死亡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的專業人士幫忙，從我們那里得到更有價值的信息，或許對我們更好地思考課題能有幫助。”

“不愧是我同學呢，一下子就想到了方法。”

這次是秋水月發自內心的贊嘆，從她臉上真摯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而秋原對此，只是擺擺手，柔和地笑著表示：

“謬贊了，我只是碰巧想到了而已。”

“這樣啊，那么，關于專業人士，你有什么推薦的人選嗎？秋原同學。”

“你這么一說，還真有一位，她從事與“死亡”有關的工作，對此有一定程度上的見解，我跟她剛好也有些交情。”

秋原抬起頭看向天花板，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扎著雙馬尾的活潑身影。

“真的嗎，太好了，秋原同學我們今晚就去拜訪吧！”

動人的聲音里洋溢著對完成學習的執著與熱情，秋水月突然湊近，臉上寫滿了“快去”二字。

“誒！？你也太急了吧，”

秋原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

“且不說沒有提前問過別人是否有時間，主要是那個地方我覺得不適合你晚上去啊。”

對于秋水月的急切，秋原在無奈之余感到佩服，為了盡快完成課題，就這么努力，真是充滿干勁啊。

如果換成某些人，肯定會從網上摘抄幾段帖子上的內容，然后就將課題拋到腦后，躺在沙發上開始看輕小說吧。

旁晚的陽光在天邊偏移，教室里光與影的交織線在逐漸變淡，秋原看著窗外的紅暈，建議道：

“那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這樣，我回去后發信息問問我認識的那位明天早上有沒有空，確認好了后我再打電話通知你。”

“好啊。”

秋水月欣然同意，隨后拿起公文包轉身準備離開。秋原見狀也站起身來，提包緊跟其后走出了教室。

兩人在校園的大路上并肩而行，只隔了約莫十五公分。這個距離，不近不遠，卻足以讓對方的身形映射在在自己的余光中。

夕陽將傾，星河漸起，輕盈的風拂過行人的臉頰，給人絲絲涼意。星期五的最后一抹晚霞孤獨地掛在地平線上，溫柔地送出淡橙色的暈光，陪伴著黃昏走完最后一程。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走著，誰也沒有提及什么，誰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一同享受著太陽在一天中所給予的最后的溫暖。

走出校門，迎著夕陽，秋原和秋水月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看向彼此。

“秋原同學，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一樣。”

簡單告別后，兩人分開，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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