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序看著眼前的高樓,心疼得直呲牙。
進市中心還要五分銀子,這座城市太荒誕了……前世的時候,西湖景區都不收錢。
哎,賽博朋克。
他長嘆一口氣,又忍痛花一分銀子,導航到白鷺餐廳。
“正在為您規劃路線……步行大概需要31分鐘……”
柳序稍稍松一口氣,感慨終于不用花錢了。
他看了一眼柏油大道,開始吭哧吭哧埋頭走路,絲毫沒有發現,身后有一個變態跟蹤狂。
句號躲在墻角,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看著柳序。
她想了想,踩上懸浮板,跟上柳序。
先不去超市了……看看這白癡想做什么。
柳序一路通暢,出了一身薄汗,順利走到白鹿餐廳正門口。
餐廳的大門非常夸張——它規模巨大,其上花紋繁瑣,兼具機械與古典風格,整體顏色是機械的灰色。
柳序沒有藝術細胞,看不懂大門的高超藝術,只是覺得它好丑。
門上忽然出現一個魚頭廚師,它翹著大拇指:“白鹿餐廳,推出最新口味西湖醋魚,歡迎您的大駕光臨。”
柳序被嚇了一跳,定一定神,才反應過來,這扇門還有放廣告的功能。
他搖一搖頭,不去想大門,專注于找一加五。
好麻煩……一加五在白鹿餐廳附近,這要怎么找呢?
沒有和一加五添加好友,現在聯系不上。
唉。
好苦惱。
柳序愁眉苦臉,摸了摸額頭。
躲在無人角落,觀察著柳序的句號也摸摸額頭。
柳序想干什么?
我又在干什么?好蠢,為什么要跟蹤柳序?
還是去超市吧……不對,我為什么要躲著他?
句號忽然反應過來。
不……不就是不小心被弄發情了嗎?
她硬氣起來,正要大搖大擺走出去打招呼,忽然被猛地推了一下,她沒有站穩,被推下懸浮板!
撲通!
她被一條大尾巴壓制在地上,一塊顯示著符箓的屏幕貼在她的后腦,她頓時動彈不得。
“你是誰?為什么要監視大大?”陰冷聲音傳來。
句號大驚,努力轉眼睛,想使一道媚術。
然而,她的余光只瞥到些許蛇鱗……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媚術使不出來,于是句號放聲大喊:“柳序!救我!”
“咦……咦?你認識大大?”身后壓制的力量頓時放松,一加五迅速收回符箓。
噠噠噠噠。
柳序聞聲趕來,看見眼前場面,一下子呆住了——句號被壓在地上,一臉屈辱,一加五則是一臉尷尬,尾巴收也不是,繼續壓著也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一加五唰地收回尾巴,“她在跟蹤大大。”
她指著句號,努力為自己洗脫嫌疑。
柳序目光轉向句號,結結巴巴問道:“你……你為什么要跟蹤我?”
句號爬起來,拍了拍灰塵,陰陽怪氣道:“誰跟蹤你了?我只是到市中心買低血糖藥……是她不分青紅皂白綁架我!”
句號指著一加五。
于是柳序又看向一加五,結結巴巴問道:“你……你為什么要綁架句號?”
一加五的眼睛頓時起了水霧:“我沒有,我只是關心大大的安全,姐姐為什么要冤枉我?”
柳序再次看向句號,結結巴巴問道:“你……你為什么冤枉一加五?”
句號嘖了一聲,抬手輕輕給了柳序一耳光。
柳序捂著臉,一下子清醒了。
一加五見狀,溫柔地幫柳序揉臉。
句號又嘖了一聲,她看不慣柳序的白癡樣,也看不慣一加五的綠茶勁,想了想惡心道:“一加五小姐,小心一點,柳序對你是日思夜想,寤寐思復,輾轉反側,寢食不安啊。”
一加五一愣,委屈道:“姐姐怎么知道大大晚上的樣子,姐姐跟大大同居了?”
句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加五小姐,你的關注點好奇怪。”
一加五微微偏著頭,露出黛玉啜淚模樣:“姐姐這么好看,跟大大在一起是應該的,我……我多嘴了。”
句號氣得要死,頭發變紅,伸手又輕輕給了柳序一耳光。
“啊!”柳序吃痛慘叫,“別吵了你們兩個!”
他終于想清楚,自己是來做什么的,他看向一加五:“一加五,你會動手術?”
一加五努力露出破碎的笑容:“大大怎么知道?”
柳序繼續問:“你會動手術,為什么還要去當軍妓?”
“因為……阿彌陀佛,因為當軍妓就是當女菩薩,是功德無量的好事。”一加五雙手合十,虔誠閉眼道,“我要攢功德,進入往生世界。”
“為什么?”句號嗤之以鼻,“你這輩子過得不如意嗎?”
一加五張開眼睛,畏畏縮縮,抱住柳序的胳膊:
“是……是啊,姐姐一看就是大門大戶出生,不懂我們這些可憐的精怪。
“我還是蛇蛋的時候,就被父母賣給白鷺餐廳當食材了,但不知為何,我提前孵化出來,還吃掉了倉庫里很多名貴的食材。
“白鷺餐廳發現后很生氣,想把我做成蛇羹,是有人幫我苦苦哀求,白鷺餐廳才同意簽合同,讓我慢慢補償他們的損失。
“我一邊在餐廳打工,一邊還錢……動手術就是切各種精怪的肉時自學的。
“很……很不光彩吧?明明都是精怪,我卻把他們當成食材,姐姐討厭我……也是應該的。”
她的眼睛里淚光漣漣。
句號忽然覺得自己太初生了。
媽的,都是跟柳序學壞了。
她摸了摸腦袋,小聲給一加五道歉。
柳序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
他未經他人苦,說什么“別傷心了”“我知道你的感受”也太狂妄,所以只好什么都不說。
句號狂躁地揉了揉腦袋:“你還欠白鹿餐廳多少?”
“差……差不多三萬兩。”一加五哭腔尚存,但已經露出堅強的微笑,“我再工作五十年,就可以還清啦。”
句號頓時泄了氣。
她原本想幫一加五還的……但三萬兩,這個數字也太大。
她拿不出來。
柳序長長嘆一口氣:“幫我裝一個轉換器……你要多少?”
他認真地看著一加五。
一加五本想說免費,但她看懂柳序的眼神,猶豫片刻,還是老老實實道:“這個做過很多次,五兩。”
“什么時候可以做?”柳序從包里取出“大飛”牌轉換器,問道。
轉換器是他今天早上網購的,用無人機配送,從下單開始算,只用了十分鐘,轉換器就到了他手上。
“我剛剛下班……現在就可以。”一加五舉手去擦眼淚,她先是用手心擦去臉頰上的淚水,再用手指去擦眼角的淚水,“跟我來吧。”
她扭著尾巴前行。
柳序與句號跟著她,七扭八彎,來到一處十幾棟陳舊居民樓并成的小區。
樓房的賽博風格很鮮明,外墻是磨損嚴重的玻璃屏幕,不斷播放著廣告,大部分玻璃屏幕,被仿真鳥排泄出的機油遮蔽,少數露出的地方,顏色也花花綠綠的,看不清在播放什么,有些樓的玻璃甚至少了幾塊,露出樓房內部的結構。
“這是‘忠君樓’,這是‘報國樓’,這是‘萬歲樓’……”一加五一邊蛇形,一邊介紹每一棟樓的名字。
這片小區,在一百年前是國企“大明王朝公司”的職員安置樓,如今因為被列為最高級別的危樓,所以開放平民購買。
當然,一加五是買不起的。
她只是在地下室租了一小塊地方,當作休息與工作的場地。
一加五帶著柳序與句號,走入“民富樓”,爬下樓梯,來到負一樓。
她的工作室,就在樓梯下的儲物間中……與哈利波特同款。
一加五搶先進入儲物間,打開燈,高高興興展示:“當當~漂亮嗎?”
儲物間的斜斜的天花板被刷成藍色,上面有幾朵白云,燈附近則是畫了一個火紅的太陽。
房間里干干凈凈,有一張床,幾個小箱子,床單與小箱子都是白色的,看上去簡單可愛,箱子上放了一瓶花。
瓶子是常見的飲料瓶,花是用廢棄吸管折出來的,五顏六色,搭配得很好看。
除此以外,房間里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沒有冰箱,沒有洗衣機,沒有廚具,沒有沙發,沒有桌子,也沒有廁所——這個一加五不需要。
比句號的小房間簡陋得多。
柳序彎著腰,佝僂著身子看了看,微笑道:“很漂亮。”
句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一加五很熱愛生活。
她被兩人認同,非常高興,瞇著眼睛露出笑容。
笑容很有感染力,柳序與句號也跟著她一起傻兮兮地笑。
笑畢,她取出一張一次性床單,鋪在床上:“現在就可以動手術,大大。”
柳序也沒有猶豫,脫下上衣,直接躺在床上,將轉換器遞給一加五:“我死在手術臺上,就把牛牛捐給你。”
句號挑了挑眉毛,自覺走出房間。
一加五撲哧笑出聲:“阿彌陀佛,我要這個干什么?”
“凸和凹總要選一種的。”柳序呵呵笑,看著一加五取出酒精清洗雙手。
一加五白了柳序一眼:“政治不正確……現在的潮流是流動性別,無性人很多的。”
她取下柳序右臂的義肢,開始給傷口消毒。
“大大,你喜歡鴨這份職業嗎?”一加五消完毒,取出麻藥,忽然問道。
“怎么說……不喜歡吧。”
“那現在給戚將軍辦事呢?”
“不喜歡,這個特別不喜歡。”
“那你想做什么?有錢人?大英雄?內閣首輔?”一加五找到柳序的靜脈,將麻藥推了進去,“十秒鐘就沒感覺咯。”
柳序一下子開始迷迷糊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然而,面對一加五的問題,他毋須思考,就能得出答案。
他注視著燈光,燈光開始變得朦朧模糊……好像穿越前,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聽著周杰倫的《青花瓷》時看到的燈光。
燈光的光圈越來越大,好像一只發光的水母。
海綿寶寶,我們去抓水母吧……水母可以做海蜇皮……涼拌海蜇皮沒有涼拌甘蔗頭好吃……
柳序的意識模糊,不受控制地發散開去……他耳邊,傳來穿越前,媽媽最后一聲呼喊:“吃飯啦!”
他笑呵呵,口齒不清道:
“我想回去做個普通人。”
他睡著了。
十秒鐘,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一加五笑著說:“普通人很可憐的……啊,睡著了。”
她不再說話,開始專心動手術。
……
陌生的天花板……燈光好刺眼……
柳序的意識慢慢回到身體。
“你醒啦,手術很成功,你已經變成女孩子啦。”句號的聲音傳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