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門心里忽然一顫。

那個眼神……似乎帶著一種意料之中的喜悅。

可這又是為了什么？到現在難道他還能有什么手段可以殺了自己嗎？

那之前狂歡夜時，他們的襲擊為什么這么無力……

一瞬間，普拉門的思緒攪在一塊，大量的相關或者不相干的信息狂涌而出。

殺了他！

殺了萊姆斯！

普拉門咬著牙，他想到了無辜被波及的拉姆先生和艾麗婭女士，將其他的事情拋之腦后。

不論如何，你死定了！

如此近的距離，左輪的槍口緊貼著萊姆斯獰笑著的臉上，最后一顆秘銀子彈呼嘯而出，它的身上纂刻著繁密而美麗的花紋。

噗！

一朵巨大的腦花炸開，紅色，白色混合一處，像一朵雙色茉莉，它的莖插在肉體里，從斷裂的瓶口處綻放。

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死了！

普拉門開始放肆的大笑，他的臉色漲紅，像是因為笑得太急太快而喘不上氣。

真好啊，這是復仇嗎？

半空中綻放的茉莉花刀刃正在播撒著粉末，血紅色，透明的，代表著極致歡愉的粉末從鼻腔和嘴巴進入他的體內。

持續不斷。

異樣的情緒在發酵，他從未感覺哪一天像現在這樣快樂過。

“普拉門！”

此時漫天的茉莉花伴隨著萊姆斯的死亡也逐漸消散，幾位修士終于沖了過來，阿梅莉亞有些焦急的呼喚著他。

這是什么……普拉門的視線開始模糊，他只能看見正在朝自己撲過來的同伴，以及身邊那無頭尸體上緩緩綻放的巨大花朵。

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開啟了。

世界陷入黑暗之前，他注意到了以自己為中心，向四周迅速展開，由腥紅的血液和萊姆斯的尸體組成的巨大魔法陣。

這是……

降神魔法！

……

【我來了】

【……滾出去】

耳邊的呢喃細語和嗡嗡聲持續放大，普拉門感覺自己陷進了混亂的漩渦中。

黑暗里在上下顛倒，他的身體在放大縮小，時而膨脹，時而撕裂。

他緩緩睜開雙眼。

空曠而寂靜，抬頭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腳底是灰蒙蒙的天空。

血液不斷朝頭頂聚集，一種懸空感讓他微微窒息。

自己好像……被吊起來了？

喧嘩和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那是誰？邪教徒嗎？”

“這你都不認識，他是之前誣告露西爾牧師的狂徒！”

“我記得他后來不是……”

“你記錯了！”

人山人海的信徒們在議論，用疑惑，憤怒，同情的目光注視著被倒吊在巨大十字架上的男人。

這是怎么了？

普拉門混沌的意識終于徹底蘇醒，他回憶著昏迷前的一切。

獻祭，血液，降神魔法，為什么我會站在法陣的中心處？

他讀懂了萊姆斯臨死前的目光，那是一種充滿了得意，憐憫，以及無情的眼神。

最后那一閃而逝的冷漠，似乎并不屬于萊姆斯。

普拉門輕輕嘆了口氣，他下意識的想從口袋里摸出煙卷，驟然發現自己正被吊在刑場之上。

所以這又是為什么？

他腦海里的疑惑不斷，自己似乎是中了萊姆斯，或者說希瑟·海登的圈套，但光明教派卻直接把他當做邪教徒掛在刑場上接受審判。

在使用炮刑審判邪教徒時，他們才會這么做。

情況十分不妙，按他現在的處境，下一刻似乎就要享受炮火的洗禮了。

現在必須想辦法先活下來。

普拉門的雙手雙腳被捆住，他扭動身體轉動，將周圍的一切盡收眼中。

一位身材高大的修士背對著自己，他的身旁站著那位最近經常在報紙上出沒的若納塔斯·瑞恩，以及裁判長馬特。

在三人身側，足足兩隊治安員手持槍械，為首的兩個2級治安官穿戴著蒸汽板甲，守衛現場秩序。

普拉門又在刑場之下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阿梅莉亞，恩佐，貝瑟恩，還有艾德……許多眼熟的家伙正在用擔憂而焦急的眼神望著他。

突如其來的審判讓他們沒有絲毫的準備，直到得知了被審判的所謂的邪教徒是普拉門時，已經晚了。

看起來現在的局面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不過普拉門并沒有絲毫擔憂，他平靜的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咚！

悠長的鐘聲響起，在身后的教堂之內，兩位身穿白袍的修士緩緩的推動著一個龐然大物前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所吸引，在震顫的瞳孔中，那門黑色的巨炮轉動著底下的兩個寬大車輪，沉重的被推上了高臺。

光明教派巴倫市地區，那位稱作基亞諾什的主教正面對著信徒們，他開始宣判普拉門的罪行，聲音莊嚴而肅穆，卻讓這倉促發生的審判顯得十分滑稽和局促。

“普拉門·魯特，他引誘著光明神的子民墮入黑暗，企圖將他們殺害……”

真是令人耳熟的戲碼，先給我扣上一頂黑鍋。

普拉門靜靜聆聽著那位神秘主教的審判，這樣的待遇，即便是在前面幾十年中也并不多見，畢竟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由裁判長對異教徒處以刑罰的。

“……”

“在神的雙眼中，他的罪惡無所遁形！”

基亞諾什手持救世錄，在宣判完普拉門的罪行后，一道若隱若現的靈性從書冊上向四周擴散，每一位接觸到的信徒都由衷的信服他的話語。

“謹此，處以炮刑！”

話音剛落時，那門黑色巨炮已經被推到了普拉門眼前，刑場前方的空地之上。

而此時，基亞諾什主教的身體微微一頓，很快就轉過身來。

那是一雙湛藍色的瞳孔，熟悉的硬朗的面龐，讓普拉門想起了那天在圖書館遇見的那位信徒。

是你……他的眼神沒有發生變化，平靜的跟基亞諾什對視。

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他似乎在許久之前曾經見過。

砰！

巨炮抬起，沉重的一端落地，發出了巨大的動靜。

幽深的炮口對準了他。

此時普拉門聽見了刑場下突然爆發的劇烈爭吵和響動，艾德長官和恩佐他們在用憤怒激進的語言攻擊著阻攔者。

還算沒有失去理智。

普拉門輕笑一聲，此時如果攻擊的是光明教派，那么事情只會更糟糕。

雖然說現在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去。

不過……我是不會死的。

任何事情的發生都存在著它的邏輯，赫多涅教派既然兜兜轉轉這么久，目的必然不是讓普拉門死在這里。

他冷靜地注視著那位負責行刑的裁判使上前，即將把引信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