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畜終是殊途
- 傳奇女帝
- 陌上閑人
- 3360字
- 2015-01-15 08:51:00
不管李家人如何雞飛狗跳,李海棠現在已是入了海的魚兒,上了天的鳥兒,自在的沒邊兒了。那個家她早就不想呆了,都怪那老牛鼻子非說什么人倫綱常,以前各自相安無事忍也就忍了,但現在她說什么也不想再忍了。
——就是忍也忍不了!
她可不想像母親和姐姐們那想整天公公婆婆小叔小姑操碎了心,別說得個好了,夫君別時不時的找個小老婆給自己氣受就阿彌陀佛了。
死去!她李海棠就算是要成親那也不是嫁!要養小也是她養!
李海棠滿腹的豪言壯志,到底為何有這些想頭,其實她也弄不清楚,只覺得男子能如此她也能如此。
離了京城,李海棠一路往南,她腳程極快,也就在李家人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她已經離京城五十多里地了。
她來到了一個小山凹,選了一個突出點的位置,雙手攏在嘴邊做喇叭狀,仰著頭沖著對面的山林嗷嗚嗚地扯了一嗓子。不一會兒,山林深處傳來一聲嗷嗚的回應。這聲嗷嗚與李海棠發出的有些不同,是真正狼嚎。
聽到從山林傳來回應,李海棠高興極了,臉上驚現一抹笑來。那抹笑隨著從山林奔跑而來的灰狼的身影靠近,就像受足了陽光和養份的花兒一樣綻放開來。
“阿爹,走我們去揚州看瓊花去。”李海棠抓著灰狼的大尾巴輕輕的搖著,一人一狼背對著西墜的殘陽,一路歡笑著消失在那蜿蜒的大路上。
李海棠讀過《大周域志》,知道揚州在長安的東南,具體路過的郡縣她也大概都能記得,只是卻不能直直的奔著那個方向走的。——李家人勢必要來找她,大搖大擺的走大路還不得讓人一逮一個準兒啊!李海棠心道她又不傻。
自然,也不能太偏離路線的,畢竟花期不等人,四月瓊花就開了。
所以李海棠離開京城就小小的拐了一個彎兒,直奔洛陽而去。
這些年里李海棠跟李清風和羅睺很是學了些謀生的本事,累了尋個農戶往人家閣樓里一鉆,餓了撿個石子打只野兔或山雞,拔了毛用火燒了就吃,倒是沒有餓著也沒有凍著,就這樣她輕輕松松地就到了洛陽城外。
比起長安,東都洛陽就顯得隨意了些。這時候皇帝又在長安坐朝,洛陽就更少了些莊嚴,倒也熱鬧。
長街上行人如織,商旅牽著駝馬灑下一路銅鈴響,貨攤把本來很寬敞的街道擠塞得滿滿當當。寬袍大袖的士人,翻領高冠的胡人,短衣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間。
這時候一隊鮮衣怒馬的貴族少年們縱馬奔了過來,他們揮舞著馬鞭恣意地闖過街市,驚得披肩搭布戴著偌大耳環的天竺人用生拗的漢話大叫:“我的檀香!”又有南洋來的昆侖奴兒掩了頭臉,哎喲喲地叫著跳將開去。還有那頭戴花布帽兒,長著藍眼睛高鼻梁的波斯人膽大的托高了描金繪彩的匣子,一路追,一路高聲兜售:“少爺們要香粉嗎?上好的香分,夫人小姐們最喜歡的那種!”
推著獨輪車,避在街道最里面的小販笑那波斯人鉆到了錢里,搖搖頭說說笑笑地走開了。
街道兩旁各有一條小河,由一尺長寬半尺的條石砌的,水流清澈見底。木制的拱橋躍于小河之上,踏著橋面便過了河,岸邊盡是些綠樹紅花,一座座酒肆便座落在那綠樹紅花后。
李海棠這時候就站在岸邊,隔著樹叢與酒肆對望。這些天來風餐露宿,她也想找個地方正經地吃上一頓飯,還有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臟破了。
捋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發,李海棠癟癟嘴,這個樣子酒肆可不會允許她進去的。這時候從對面酒肆中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酒肆的掌柜,一個是衣著華貴的富商,富商長得太過富態肚子擋住了視線下臺階有些困難,掌柜的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服侍著。李海棠靈機一動,她想到辦法了。
洛陽城的街道都是專門燒制的金剛磚砌的地面,經過無數歲月的雨水沖刷流下了深深淺淺的細溝,馬車行駛在上面總會時不時地顛簸一下。若是此時美人在側,準會叫美人投懷送抱,這也不失一種情趣。而黃體仁現在并非在馬車上卻也有人投懷送抱,只不過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一個乞索兒。
“哪里來的不長眼的乞索兒,滾遠些!”黃體仁嫌惡的掩了口嘴,不耐煩地喝斥道。
那乞索兒倒也有些眼色,立即惶惶地致了歉,麻利兒地就跑開了。
黃體仁哼了哼,也沒有太過計較,只是隨口敷衍著送行的掌柜在隨從的幫助下吃力地往馬車上爬。馬車上的美人早就等急了,黃體仁剛在馬車上露了一個頭兒,那美人兒就嗲聲嬌氣地靠了過來:“爺可算是回來了,待得奴了心焦。”又伸出纖纖玉手來嬌嗔道:“說好的送給奴家的東西呢?”
“在呢,在呢!”美嬌娘氣吐幽蘭,黃體仁只覺得渾身酥麻忙不迭地就去腰間拿去,邊還笑道:“爺就算是把自己個兒忘了也不會忘了小心肝兒的吩咐??!”手上卻是摸了一個空,臉上的笑立即就僵住了。
美人感覺到不對,撐開身來看著黃體仁問:“怎么了?”說話間就豎起了眉毛,恨道:“莫不是又來哄我?”然后就耍起渾來:“我就知道你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也就是哄哄我,你的心里想著的還是你家里的那個黃臉婆!”
“沒……,哪里會呢,我對你的心你還不知道嗎?”黃體仁只覺得頭大,連忙安撫著美人兒,心里卻是恨極了那個偷了他錢袋的賊。
偷了黃體仁錢袋子的賊這會兒正蹲在河邊,一叢牡丹花后,看著面前一堆黃黃白白的金銀元寶咧著一口白牙樂呢!有著這一堆的金銀,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上什么,想換身什么樣的衣裳就能抱個什么衣裳了。
拿起一錠金元寶,再拿起一錠銀元寶,輕輕地一碰,只聽得叮鐺一聲,聲音好聽極了。
李海棠又是一陣大笑,一頭滾在了花叢間。猛然間,她在一堆金銀中看到一物。
那是一條瑩白鏈子串著的一枚玉石做的葉子,色澤瑩潤,綠汪汪的仿佛要滴出水來,煞是好看。
對這些東西李海棠向來并不留意,卻也知道這東西絕非凡物,可以換來很多金銀來著。
時下人做衣裳都愛在貼身的里衣里做個內兜,李海棠便將這玉墜放在內兜里,只想著來日自己再吃不上飯的時候就拿它出來換了錢。
有了錢底氣就足了,李海棠大搖大擺地進了一家客棧,小二和掌柜看到她立即拉長了臉就要來趕她,她見狀掏出一錠銀子就砸到了小二的面門上,小二拉長的臉立即變扭成了一朵花兒,腆臉朝她謅笑道:“小姐是吃飯呢?還是住店呢?”
“既吃飯,又住店。”李海棠昂首挺胸,東看西瞧,大氣地補充道:“要上房。最好的?!?
小二直樂,心道也不知道是哪里跑來的土包子,不過這樣的客人他倒是喜歡。立即就扯長了嗓門兒大喊:“天字號上房一間。”負責上房接待的小二立即在樓上應道:“好嘞!”然后就蹬蹬地跑下了樓,看著李海棠邋里邋遢的樣也不吃驚,只一味地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客倌您樓上請!”
李海棠覺得渾身舒坦,學著老爹邁著方步就跟著小二上了樓。
“給我打水,再去幫我買幾身好衣裳來?!边M了屋李海棠又扔出一錠銀子來,朝店小二吩咐著。
店小二就等著這事兒呢,立即歡喜地應了,應了差,拿了錢,關了門,忙不迭地去了。
不多時熱水送來了,衣服也買來了,李海棠跳進了大澡桶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等她拾掇出來熱湯飯也送來了。
有錢的日子過得就是舒坦,李海棠好久都沒有這么正經地吃過一餐飯了,她吃得是風卷殘云。
一覺醒來,已經是月上中天,隱隱地聽到一陣狼嚎,李海棠一拍腦門兒:“糟了,把阿爹給忘了?!闭f好的自己玩玩兒就回林子里去,沒想到一時興趣給玩過頭了,這半夜都未回去,怕是等著急跑來找了。得趕緊去,要不然非得出大事不可!
李海棠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推開窗戶就要往下跳,一回頭看到了桌上還有未吃完的半只燒雞,想了想阿爹還沒有吃過呢,又轉身回來扯了半截桌布一卷,從窗戶口跳了出去。
已是半夜,洛陽城已經銷了禁。李海棠從小與李清風和羅睺混在一處長大,慣在他倆身上學了夜下行走的本事。饒是洛陽城守備森嚴,在李海棠的眼底也就那樣,她輕兒易舉地就避過了巡城的甲衛,飛快地來到了城墻邊,尋了一處守衛薄弱的地方拿出了從羅睺那里纏要來的千索烏爪,順順利利地就出了城。
果然,出了洛陽城李海棠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幽暗里閃爍著兩束綠光,她試著喊了一聲:“阿爹?”不一會兒那綠光晃了晃,然后聽到了一陣低嗚的聲音,李海棠不由得笑了,阿爹果然是生氣了。踮踮地跑了過去,將正在負氣地灰狼的脖子摟過來蹭了蹭,李海棠討好地說道:“囡囡知道錯了?!贝蠡依堑蛦枇艘魂?,許是別人不會明白,李海棠卻是聽懂了,大灰狼跟她說:“你終究是人,到底是要回到人中間去生活?!北M是這是最后面的別離愁緒。
“阿爹!”李海棠簡直不敢置信,從她有記憶起便是眼前的大灰狼愛護她,餓了給她找吃的,冷了將自己護在它的皮毛下,它戲嬉著讓自己叫他阿爹,她雖然說人畜不同那一聲聲“阿爹”卻是叫得真心實意。終是一語成讖么?人畜終是殊途?這個話那個老牛鼻子也是說過的,可她從來都覺得是笑話,阿爹也向來不在意的。如今阿爹也這樣說了,難道真成了殊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