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才經(jīng)過巍峨高聳的門樓，自明間逃出，只來得及扶上坐獸下的次間，無視前方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的街景。這群人個個滿頭大汗，如同下餃子般，直接一屁股往下，癱坐一地。

幾位年長者艱難大口喘著粗氣，罔顧周遭異樣的目光，或捶胸頓足，或拍打地面，說到傷心處，幾人更是直接抱成一團，神色凄切得如同地里沒人疼的小白菜。

“賀為大人，您說說，我們還能活過今年嗎？再這么下去可怎么辦呀？”

“小賀呀，半年了，青鸞女使什么時候能被派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呀。老頭子我年歲不小了，可不像你們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耐造啊，我這老心臟可受不住任何刺激啊……”

“賀為大人，大祭司怎么說？您能給大家伙求求情嗎？要求不高，海州大陸還有很多地方就缺青鸞女使這樣的得力干將，再不濟她私下接任務(wù)嗎？哪里打戰(zhàn)，快派她去吧！這個姑奶奶命硬著哩，不求活過她，老夫只求養(yǎng)幾年老，讓我最后再快活幾年吧……”

“朱大人，你這個愿望就有點兒不切實際。你還不如去求許愿池的王八……誰敢編排活神仙，九個腦袋都不夠你砍的……仔細你的腦袋……”

“……”

“可不得這么想嘛?能多活一個是一個嘍。賀為大人，您一向可是最得大祭司歡心了，能否告知我們這幾個老家伙，此后我們能否安心休養(yǎng)？我們一把老骨頭了，還可以正常安享晚年么？”

最后接話的是個陰柔俊秀的年輕人，身著規(guī)整的紫衣，眉宇卻透出幾分疏狂颯爽之氣，不知這人何時躋身到隊伍之列。他一啟唇，話語里的笑意寒涼，直接在現(xiàn)場勾起一地雞皮疙瘩。

眾人號起來是真哀，他不同，整個人言笑晏晏，與一眾神色凄苦的人相比，頗為風度翩翩。

一眾人點著腦袋，對這突兀的話語深表贊同。半晌眾人方才從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品出不對勁來。待徹底看清來人真面目后，個個頓時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著頭，神色訕訕。

“呀，各位大人注意到我了呀。那就容在下正式介紹一下自己吧。鄙人不才，姓屠，屠山。正是剛屠雪鴿派滿門，大家前不久也曾調(diào)侃過的，“大祭司的狗”，的屠山……”

年輕人左手往上刷著兩鬢的落發(fā)，無視周遭那一片突然大驚失色的面容，無害的瞇著雙狹長的眼睛，適時咧開一口大白牙，壞心眼的補充道。

“哦，忘說了，鄙人如今已正式歸于青鸞大人座下呢……”

低啞悠揚的靡靡之音帶著壓迫，血氣撲面而來，在場諸人聞之色變。

為首的賀為在現(xiàn)場做了番勸慰后，整理了下凌亂的服飾，方才施施然上前行禮相見，“原來是屠大人，久聞大名，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是英武非凡，久仰久仰。我與諸位也只是在此感嘆青鸞大人的驚人英姿，實在是讓人折服不已，并無其他意思……”

一支羽箭不知何時帶著千軍萬馬之勢自屠山身后刺來，屠山挑著眉，懶散的欣賞美景，沒有動作。那羽箭自他左臉旁空隙經(jīng)過，帶著勁風直直射向正侃侃而談的賀為。

那箭來得極快，十分突兀，現(xiàn)場諸位連尖叫都來不及，欲躲避卻摔倒在地的賀為也僅能眼睜睜看著它逐漸逼近，直到那冰冷的鐵鋒即將觸碰到眉宇時，賀為往日慘白的俊臉有剎那變得灰暗，往日柔和的眉眼里憑添出幾分不甘與戾氣。

“快來人，有人行刺……”

現(xiàn)場一片呼天搶地。

生死關(guān)頭，不知自哪里響起一聲口哨，急促清幽，屠山方才慢悠悠踢著地面，在眾人的驚呼里，一枚小石子輕巧的跳到賀為前方，柔柔將那本欲筆直射入心扉的羽箭更改軌跡，恰好斜斜擦著賀為臉頰，隨著那劃出的血珠一道穩(wěn)穩(wěn)扎入身側(cè)地面。

眾人驚魂未定。屠山整理著潔凈的服飾，用手拍打著不存在的灰塵，偷偷斜眼覷向地上狼狽的某人時，眼里流光轉(zhuǎn)動，他側(cè)身打了個手勢，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分工明確。

“諸位大人，安危為上，還請先行離去，接下來就交給鄙人來斷后吧。”

隨著他頷首，一撥人拉起警戒線，查探四周的情況，剩下的人則訓(xùn)練有素的分為幾批次，在諸位官員彼此告禮，謝過屠山之后，方才護送著一眾受驚的官員相繼離去。

屠山始終沒有動作，只是在最后幾位官員即將離開時，幾句如貓戲耗子的輕語飄蕩開來。

“李大人，記得代我向你身后那位問聲好……”

后者則抹著額頭冷汗，連連行禮，一個勁殷勤點著頭，“屠山大人，一定一定。”行禮完畢后，這白衣人頭也沒敢抬起，直接被一眾士兵架著離去，頗有幾分落荒而逃之態(tài)。

才逃出死亡的陰影，滿頭大汗的賀為撐著身子，席地而坐。圍繞在他身側(cè)的幾個士兵空伸著雙手，個個左右為難。而賀為則大口喘著粗氣，目光像把利刃直直刺向前方，常年溫和的面容如烏云籠罩，風雨欲來。

“多謝大人相救，此番切身兇險，下官受教了。能坐到這個位置，屠山大人果非浪得虛名。不愧是能半年直升九檔官職的大紅人，面臨的兇險也非常人能比擬。”

幾縷橘光淺淺親吻在屠山側(cè)臉，他閉眼仰著頭，似乎在聆聽風聲，沒有回應(yīng)。紫色的發(fā)帶勾起幾縷發(fā)絲，蜿蜒貼在他鬢角，凌亂荒誕中透出幾分驚心動魄的味道。隨著一個淺淡的弧度在嘴角勾起，他周身寒霜隱約有幾分漸消。

話畢，屠山睜開一雙凌厲的眸子，平靜無波的看了賀為半晌，方才背過身去，可若是仔細去瞧那眼，就會發(fā)現(xiàn)，那平靜無波的湖面下暗潮洶涌，翻涌著腥風血雨。

“哪里，都是大祭司慧眼識珠。我的一切都是大祭司給的，做臣子的當然得盡忠盡責，為大祭司分憂解難了。倒是賀為監(jiān)察史，最近是招賊惦記了么，看起來處境不太妙啊。需要鄙人幫忙么？有需要盡管吩咐，處理小玩意兒，鄙人可是頗有些心得呢~”

賀為掛著挑不出錯的笑容，禮節(jié)性的作著揖。

“那還煩請屠山大人務(wù)必將真兇捉拿，下官有勞了。”

說完，他直接伸開雙手，在一眾士兵的護衛(wèi)下，被攙扶著坐上車架，離開現(xiàn)場。

屠山?jīng)]有回頭，在人走后，他眼角含笑，沁著寒意直視遠方。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