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普通百姓普遍孩子生得早，死得也早。

土地貧瘠，官府征收的稅不會少一分。

那邊山中野獸肆虐，白日里便試探著出去繼續耕作，今日死了個老翁，家里來不及辦喪事，明日又要去個丈夫。

田里的莊稼不問野獸，有水活，無水死。

沈青眉一番跋涉，回到院中，已是變了臉色，“前輩，我去查了參與壽宴的八人，他們衰老的速度比普通人快了很多，還聽說了一些，有的四十歲就老死了?！?

“此后，我又去拘妖司查了卷宗，其中最離譜的記載居然有三十八歲就老死的農戶?！?

“只是，這些都是勞苦人和乞丐，之前沒有注意，只當是尋常事。”

“若非前輩提醒，我也無法發現。”

許毅放下青花瓷茶碗，“我現在好奇的是，李庇是否知道此事?！?

他現在很懷疑李庇的立場。

李庇是先天不假，但他的實力在許毅看來也就那樣，莫說馬元說不定就能戰平李庇，白蛇都能輕易鎮壓。

一州拘妖司，生民百萬，居然只有一個先天，也確實力所難及。

但這不是容忍妖魔的理由！

聽得這話，沈青眉眉頭緊皺，“不是這樣的前輩，百年前，州城中至少還有先天后期坐鎮，但到了如今，先天越發難以修成，故而才有先天就能建宗的規矩?！?

許毅卻是道：“相較于這點，我更比較好奇的是，世間有妖魔肆虐，為何朝廷不開放修行功法，讓百姓也踏上修行路?！?

“就算個別悟性不足，但一百個之中總有一個能修成吧，不說對付大妖，但是對付小妖應該不在話下?！?

“一州之地百萬生民，一百個中出一個修行者，也能照應百人，怎么也不會出現如今的亂象，妖魔都肆虐到了你們拘妖司門口，居然無人得知！”

許毅的話語毫不掩飾對朝廷的不滿，沈青眉解釋道：“朝廷自有法度，士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若是人人皆修行，天下又將是何等亂象？”

許毅怒道：“但即便如此，這鍋肉至少爛在人族里，是諸多人族天驕爭霸，而不是如今這種普通人任妖魔宰割的人間地獄！”

沈青眉道：“不說別人，就說前輩，前輩可愿將自己悟出的法傳于世人？”

聽完，許毅笑笑，倒也不是不行。

“罷了，與你說這些無用?！?

“收到請帖的有多少人？”

沈青眉估算了一番，“黃員外壽宴排場極大，約莫有上千人都會去吃那免費的壽宴。”

許毅抽刀而起，“去告訴李庇，三日后壽宴開啟之前在城門處等我，日夜不離我身旁，對拘妖司發號施令，若不遵行，我留不得他！”

道完，許毅牽馬緩步走出院子，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今夜宜居樹上。

沈青眉看著許毅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許前輩真是霸道啊，眼里容不得一顆沙子。

許前輩這是完信不過校尉大人了。

李庇得到沈青眉稟報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麾下很快還有人前來稟報道：“報，大人，從千燈縣方向有大批自稱陰差的鬼物和山精妖怪前往州城，我們是否放行？”

李庇問道：“大批，大批是多少？”

來人稟報道：“約莫五六十?！?

李庇驚嘆道：“許毅居然只花了半月功夫，就收服了千燈縣所有的妖魔，收到了自己麾下？”

他自是不知道，千燈縣的木主之首桃干娘，山精之首馬元，在城隍廟中得了香火正位，得徐子華冊封有了人身，從此可以堂而皇之行走在大地上，自是對許毅誠心拜伏。

沈青眉道：“許前輩他這是想要以一縣之地硬撼州城中盤踞的妖魔?！?

李庇捂住額頭，頗有些頭痛，他之前也是聽聞了許毅的行事風格，嫉惡如仇，最是見不得妖魔欺壓無知百姓，出手狠辣如雷霆。

這是猛龍過江啊，他嘆了一口氣，最后也只能道：“協助他們！”

說到底，還是他這個拘妖司首腦檢查不力，才出了這等禍事。

待得壽宴開啟那日，李庇天還未亮就早早起來，趕往城頭，整條街已經陷入了節日般的喜慶氣氛，窮苦老百姓穿著自己最干凈體面的舊衣，樂滋滋準備去赴宴。

乞丐們自知身份，遠離人群聚集在一處，準備吃一頓上好宴席，眼里有的只是喜色和期待。

李庇心頭叫苦，這群尋常百姓還不知道這是要把自己送進妖魔口里，各自歡喜。

他縱馬來到城頭，只帶著還算與許毅相熟的沈青眉，遠遠的便看見許毅正在和一個道士談笑風生。

許毅靠著城墻門洞，笑著問道：“道長哪里來的？”

那黃衣道長道：“我自來處來，要去赴宴去?！?

許毅道：“巧了，我也是去赴宴。”

道長勸道：“年輕人，須知宴無好宴，天上哪兒有掉餡餅的好事，少一頓吃食，不過餓上一天?！?

許毅卻是道：“這城中尋常百姓，城外農戶，為了赴宴已經是三天沒吃飯，都留著肚子去吃宴席?！?

“道長可知他們平常吃的都是些什么？”

道長也不怒，“挖三兩草根，混著一搓黃米，便是一頓飯，若能捉上一二只螞蚱，便算得是吃了肉了?！?

許毅道：“道長既然知道，如何攔得住這天下人？”

道長尷尬一笑。

李庇快步上前去，“許前輩，莫要說笑了，之后如何行事，還請前輩安排?！?

許毅這才神色稍緩，“留你一命。”

跟著人群來到黃員外府外，可以看得到整條街上都擺著壽宴，約莫有幾百桌，還沒開始上菜，但每一桌都已經坐滿，還有不少拖家帶口來吃。

黃衣道長來到門前，抬手拿出請帖，“清風老道，前來賀壽，壽禮百兩紋銀，后面童子教程慢，還在路上?！?

看門的管家見來了貴客，連忙請了進去。

待得許毅上得前去，微微拱手，“千燈縣許員外家許家大郎，前來賀壽，紋銀萬兩，馱銀兩的三輛馬車在后，到了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