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

鎮撫司衙門。

御使大夫東方武帶領著一眾御使面朝皇宮，跪于地上，

將東鎮撫司衙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諸位，今日雖苦，雖累，但都是為了大虞的未來，為了圣上?！?

東方武胡子發白，顫抖著舉起雙手。

“北疆奸細既已查明，鎮撫司卻還不放人。

那陳星玄假公濟私，草菅人命，無視大虞律法。

這是斷我大虞的根基，損我大虞的威信！

懇請陛下收回旨意，剝奪陳星玄官職。”

他一面說，一面朝皇宮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

“懇請陛下收回旨意，剝奪陳星玄官職?！?

隨著他口中言語，一眾御使也紛紛附和起來，

同時向著皇宮一起拜了下去。

東鎮撫司內的另外二位千戶向無、李達看著此場景均保持沉默。

他們不是害怕此等局面，

也不是真懼怕一個御史大夫。

情急之下，便是將這些人全抓了也不是不行。

只是在一刻鐘前，

沈指揮使傳來了一封密信。

“陳星玄。”

信上只有三個字，卻蘊藏著千鈞。

......

午時已到。

烈日將鎮撫司前的地板照的滾燙，

東方武率一眾御使俯身貼地，絲毫沒有半點動搖。

他們口中一遍又一遍呼喊著，

哪怕聲音沙啞，也未曾停歇。

他們呼喚的話語，也從剝奪陳星玄官位，

變為了將陳星玄捉拿下獄，追究責任。

周邊街角暗巷里，一雙雙眼睛紛紛注視著此地，

等待張臨帶著陳星玄歸來，

等待著一個可能的結果。

也等待著皇宮里的那位究竟會是什么態度。

吏部。

喬無庸手握書卷，默默注視著東鎮撫司方向。

千秋大典在即。

御使大夫此舉，到底有多深遠的影響，誰也無法預料。

一上午時間，他已推演數次。

不論是陳星玄，還是張臨，

不論怎么算，

都算不出半點兇兆來。

喬無庸深感困惑的同時，也想前去看看了。

“喬大人，那邊似乎要鬧大了?！?

另一位官員走了進來，急匆匆對喬無庸說了起來。

“東方武那個瘋子，竟然帶著人在鎮撫司門口高呼剝奪陳星玄的職位，

還要將其捉拿歸案，追究其不尊律法一事?！?

喬無庸沉默了，

東方武此舉，簡直同逼宮沒什么兩樣。

陛下年方五十，離糊涂可還差的太遠。

若是以往，

喬無庸會擔心東方武這些人的性命。

陛下一怒之下，大開殺戒的情況可不是沒有。

可千秋大典在即，陛下這些年來，的確柔和了不少。

朝中參奏威遠侯之人，不再少數。

陳星玄將那些權貴子弟一股腦關押進了詔獄，又的確粗暴不講理。

此刻，喬無庸反而真憂心起陳星玄的性命來。

若是陳星玄在京中真有個閃失，

那遠在北疆的威遠侯那邊......

喬無庸輕輕搖了搖頭。

想著自己畢竟是陳星玄的副手，

想著昨夜陳星玄趕來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他猛地站了起來，就要往東鎮撫司而去。

“喬大人，有你的信件?！?

他剛走到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

疑惑的向空白符紙中注入一絲炁，

喬無庸瞳孔微縮。

信上只有兩個字。

“心境。”

這筆跡喬無庸認得，那是父親喬國忠的親筆。

此時來信，用意再明顯不過。

他握著書卷的手又緊了些。

半晌后，喬無庸終是長嘆了口氣，坐了回去。

父親，

我終歸還是心境不夠嗎？

......

東鎮撫司。

外面眾多御使不斷的呼喊，

外面一聲聲呼喊，讓衙門里的向無與李達心中愈加難安。

“向大人，我們真要繼續坐等嗎？”

年輕些的李達率先開口，他天生一幅愁苦相，此刻面上更是愁云密布。

“李大人，再等等。

裝腔作勢，終難長久?！?

向無雖看似穩坐如鐘，但他所坐木椅扶手已被抓的深深凹陷了下去。

“可這些人如此做，與逼宮又有何意？

若是陳星玄今日不來了，那我等豈不是讓陛下難堪？”

向無嘴巴嗡動，想說什么，卻還是保持了沉默。

突然，

他猛地抬頭看向屋外。

“來了。”

李達亦是欣喜抬頭望去。

只是下一刻，他們卻同時皺起眉頭。

陳星玄是來了，

張臨卻不見了。

若是張臨借機跑路，那這等復雜局面，可就要他們聽陳星玄差遣了。

一個不好，反倒會將自身前途搭進去。

東鎮撫司外。

連續的呼喊已讓東方武幾乎難以再發出聲來，

作為御史大夫，五品術士。

些許呼喊本無法讓他如此不堪。

但今日他來之前，刻意用術法傷害了嗓子，

也未用炁來防護自身。

同時他也告誡御史臺一眾御使們，

此行不可動用半點炁，

以凡體人聲，來向陛下示以赤誠。

東方武在心中慢慢盤算著。

已到午時，

若是陳星玄再過一個時辰，還未歸來，

自己也就有了理由，

進行下一步了。

“懇請陛下，收回旨意......”

他再次帶頭呼喊了起來。

“懇請陛下收回旨意，你們倒是去皇宮前喊啊，跑到鎮撫司來做什么？”

平淡而有力的聲音回應了東方武，打斷了一眾御使的附和。

東方武一愣，

轉頭見到了帶著數位錦衣衛緩緩走來的陳星玄。

他眼中露出狂喜。

陳星玄不僅來了，還未有那張臨陪同。

這說明其在鎮撫司內部，早已不被待見。

這是他心中所期望的最好的情形。

暗自運轉功法，為自己嗓子緩解了一下勞累，

東方武站起身來，緩緩開口。

“陳總旗好大的官威，將我等晾在此處整整半日光景。”

“官威？”

陳星玄故作聽不懂的樣子。

“我鎮撫司辦案，和御史大夫似乎沒什么關系吧？

你要見我，我就得見？”

他故作不可思議的模樣，湊得離東方武近了些。

“東方武，你以為你是陛下呢？”

此言一出，一眾御使紛紛站了起來，大聲出言。

“大膽！”

“豎子狂言！”

“陳星玄，你想做什么？”

他們面上憤怒，心中紛紛欣喜。

陳星玄這幅模樣，正附和東方武彈劾的內容。

狂妄自大，目無法紀，草菅人命，肆意妄為。

“我大膽？

我狂妄？”

陳星玄冷笑一聲，突然掏出一本大虞律來。

“東方武，你身為御使大夫，我考考你大虞律法，你可敢答應？”

東方武胡須動了動，有些莫名。

自己是御使大夫，

又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鎮撫司的官差。

考自己律法做什么？

雖不清楚陳星玄要做什么，但東方武卻絲毫不怯。

混了大半輩子官場了，

大虞律是個什么東西，

自己還能不記得？

“陳星玄，就憑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考本官？”

他一揮袖袍，一幅鐵骨錚錚模樣。

“罷了，便讓你考，今日本官要向陛下證明，你究竟是塊璞玉，還是塊黑精。”

黑精是地靈榜上的一樣奇毒之物。

樣貌丑陋，還蘊含劇毒。

哪怕是五品兇獸，吃了也會當即暴斃。

偏偏其生長條件又十分苛刻，非靈氣富裕之地不存活。

東方武此言，分明是在嘲諷陳星玄的身世與自身過往。

一眾知曉此物的年輕御使紛紛笑了起來。

陳星玄雖不知黑精是什么，但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詞。

【東方武：大虞御使大夫。

五品術士。

先天氣運：精通易算（七品）

后天氣運：精少體虛（常年出入醉春樓，豢養多位民女做情婦。）

子嗣眾多（內有八個子女，外有二十余位私生子）

生死命案（三月前于京郊驛橋村搶過一良家婦人，因意外失手將其殺死。）

喉舌（受人庇護，以做喉舌）】

不看不知道，

一查探東方武的氣運，陳星玄算是開眼了。

這老頭看著都六十多了，還天天逛青樓呢？

而且這也太能生了。

可以堪稱行走的播種機器。

以一位御使大夫的俸祿，還有這么多孩子要養，

做他人喉舌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其身上這樁命案，是真無心之失，還是有人刻意如此，就不好說了。

他不動聲色，只是拿著大虞律問道：

“東方武，你既身為御使大夫，當也熟知律法。

敢問身為朝廷要職，久居青樓，是否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