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未婚妻蔡霞大學剩下最后一年了，時間比較寬裕。我就特意把她叫了回來，讓她跟我學洗衣粉加工技術。加工地點嘛，就放在了采油C廠當年分給我的房子里。我的計劃是：先加工上二三百袋子，銷售之后，根據市場訂單再加工。要吸取之前的經驗教訓，穩打穩地來，別想一口吃個胖子。如果洗衣粉的質量過關，銷路好，那就招商引資，擴大生產。

為此，我買了相關化工原料、電子稱和封口機等東西，和蔡霞反復兌劑、試驗，還真配置成功了，弄出了洗衣粉。之后，我把市場上賣的汰漬洗衣粉和我配置出來的做了個比較，發現在質量上還是有差別，就去問信息部那個老板，“你給的配方咋回事？為什么我配對出來的，無論顏色還是質量，和市場上賣的都不太一樣？”

老板說：“開始生產都是這樣，要經過反復試驗才能完全達到國產洗衣粉的標準，你可以把你的產品價格放低一點去賣，還是有人要的。”

鑒于他這么說，我倆就沒日沒夜地繼續調試，配對。不知不覺中，就生產出了兩麻袋洗衣粉。這些東西總不能堆在家里，必須面對市場。為此，我聯系了一個叫沈翔的熟人，他在搞百貨批發。我說有一批汰漬洗衣粉，讓他幫我銷售一下，售完給我結賬，沈翔當即答應了。

過后，沈翔支了一輛三輪貨車，來我家里全部拉走了這批洗衣粉。

我怕這個質量繼續制作下去，不好銷售，就放慢了加工速度，等得看人家銷售的情況。沒有多久，他叫我去結賬，我去了之后，他把拉去的那些洗衣粉款折算成煙，讓我拿上。我心里想，既然人家能賣，說明這個事兒還能做。那就再加工上一些吧。就照這個效益算下來，效益確實還不錯。

我帶著煙，心里美滋滋的回到家里，打算把這些煙整條賣給采油C廠職工。結果打開一條，取出一包，一抽，發現不對勁，我以為是我的味覺出了問題，拿給一個熟人抽，那人也說是假煙。

我當即就給沈翔打去了電話，問你怎么給我的煙是假的？沈翔說：“因為你的洗衣粉也是假的啊。”

我問：“既然是假的，你當時驗貨時怎么不說？”

沈翔說：“你生產的啥東西，你難道心里不清楚？我當即拒絕了，不是駁你的面子嗎？再說，現在就是那些名煙名酒店，不是沒有假煙假酒。送人待客一半真一半假的煙酒也不是沒有，你就別認真了。如果你還想讓我繼續給你推銷洗衣粉，就你那假東西，我還要，但不拿現金結算，只能給假煙假酒，你就想好吧。”

有些東西，你不戳破則罷，一戳破，就感到心里像吃了蒼蠅。把假洗衣粉賣出去，換來的卻是假煙，這種生意還能做嗎？繼續做下去，人都成假的了。我越想越晦氣，專程跑到西峰，怕老板不在，結果還在信息部。看到他的辦公室里有人，盡管我火氣很大，但還是考慮到他的面子，就把他叫到了門外。估計他知道我來的目的，裝得很鎮定，拿出煙，準備給我發。我沒要，就直接問道：“你咋弄這楞慫事呢？”

老板好像不明白：“咋了？”

“你給配方，弄出的洗衣粉是假的啊。”

老板立即微笑道：“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的問題？配方是怎么說的，我就是怎么做的，關鍵步驟連一克都不少，怎么是我的問題？”

老板給自己點上煙說：“我把該給你的技術都給了，至于質量的問題，那確實是你的事。就像說媒的人給你說成了婚事，媒人總不能保證你生男生女吧？這跟我給你了配方，你生產出了洗衣粉的道理是一樣的。”

我感覺這話像一泡屎，一下堆在了我的臉上。我頓時火冒三丈，一巴掌打了過去：“去你媽的！你這是說話，還是放屁？”

這個長得跟猴子似的人差點一個趔趄倒地，他按住墻瞪眼道：“你小伙還耍六頭，竟然打人？”

我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領子， 像拎雞似的拎在手里，說：“你這個騙子，趕緊給我退那五千元，不給，小心把我扭進監獄！”

這個瘦子勁兒還挺大，一把推開我，理直氣壯地說：“我怎么騙了你？我問你，轉讓給你的技術，你把東西生產出了沒？”

我倆在門外這么一鬧騰，里面咨詢信息的幾個人都出來了，包括后面房子的那個女秘書，都像看戲似的著我。我厲聲說：“洗衣粉是生產出來了，可那是假的啊。一件衣服，得半袋子放，都洗不干凈，不是假的是啥？能跟人家國營洗衣粉相比嗎？”

老板說：“再不合格，總是洗衣粉吧？合同中不是寫的很清楚么？保證我的技術能讓你生產出洗衣粉，沒有保證質量這個條款啊。現在跟我提質量的問題，當初簽合同時，你難道眼睛瞎了，沒看見？”

他這么一問，我腦子嗡的一下，是啊，當初只考慮能不能生產出洗衣粉，沒有考慮質量的問題啊，怎么就忘記了這個環節呢？但此時，即使自己的粗心造成了這個結果，我也要拿假說事。趁有人圍觀，我就要求他給退錢，如果不給，將以詐騙為由，去派出所報案。

這騙子再一次推開我，說話口氣比我還大：“要去，你自己去報案！我在這里等！有本事，你把我告到監獄去！”

我一聽，好像他還有后臺，更氣憤了，就指著他的鼻子，日娘叫老子的罵了起來。估計我的罵聲，外面街道里人都聽見了。反正， 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站在院子里朝樓上望著。

就在這時，來了兩個男人，其中一人個頭跟我一般高，眼睛又圓又黑，一臉兇相。他看著我問道：“怎么回事？”

我就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我以為這個人會替我說話 ， 結果他問道：“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我說：“我自己一用，發現跟市場上的汰漬洗衣粉質量有差距，賣給搞批發的人，人家也說是假的。”

這人問：“這么說，你把你生產的假洗衣粉推到市場了？”

我說：“是賣出了一些，但不多。”

這人說：“你既然知道是假的，還知假售假，你這不是明知故犯、蓄意騙人么？”

這一句，像棍子一樣打下來，直接把我給打懵了。

“聽你嚷叫要告，就去告吧。我支持你告。但這里是公眾場合，有多家公司在辦公，你別為這個事影響了其他人，趕緊離開！”他又朝眾人揮了揮手：“走開走開！該干啥就干啥去！有啥好看的？愛看熱鬧，到東湖公園看去！”這人說罷，將我面前的這個騙子推進了辦公室。一同來的另一個人，裂眉瞪眼地看了我一下，一言不發地跟上進去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感到整個社會都在推我，將我往樓下推，往懸崖里推。在我掉下深淵的這一瞬間，我本能地喊道：“你們別上這個騙子的當， 墻上貼的那些東西，都是騙人的！”

但是，下面圍觀的人只是麻木的看著，沒有一個人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