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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挺住

這個事件發生之后,沈俊峰回去了,錢永虎給我又派了一個人接替沈俊峰。此人叫柴之春。他曾是南區采油隊隊長。當年我畢業分配工作時,他建議我去環縣。說環縣條件稍微好一點,對我發展有利。當時我已經把表都填了,他幫我做了調整。經他安排,我去了環縣位于樊家川的采油C廠環北大隊第12分隊。后來,在工作期間,由于個性等原因,他有點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他,我倆在某些觀點和做事方法上有點出入,因而我倆總是面和心不合。

石料廠剛剛辦起的時候,我雄心勃勃,打算一年生產一萬方石料,爭取賺個三五十萬。結果在實際生產中,問題出來了,最要命的是礦石質量不一。由于礦石是從當地供貨商手里買過來的,雖然在合同中有質量保證,但在那個假貨橫行的年代,合同在某些時候就是一張廢紙。況且,能囤積礦石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因而在生意中,亦邪亦正的合作經常發生。我的供貨商也不例外。他供的石頭時而好,時而差。質量過差的石頭,我們只能進行人工篩選,這中間就產生了費用,增加了成本。難怪楊喜久海南辦石料廠辦虧了,問題就出在了石頭上。當初我做預算時,從產量到運費都做了精密的預算,怎么算下來利潤都不錯。沒想到問題出在了原料上。就這一塊,就占據了總開支很大的一部分比例,加上在銷售上,又遇到在路途運輸中所產生的費用,所以導致每月算下來,產值不錯,但利潤很薄。為此,我提出一個減負方案:就是減少人工投資,加大全自動生產線。這樣雖然投資大一些,效益絕對好,因為對于石頭來說,人工和自動生產肯定是兩碼事。但是,勞司主張維持現狀,穩步發展。

在我經營石料廠的時候,錢永虎的生意就做得風生水起,給采油C廠開了家汽車修理廠,在慶陽開了一家規模和檔次都挺高的飯店,還在西安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加上他管轄的這個石料廠,統稱四大公司,錢永虎就是這四個公司的總管。我負責的這個石料廠,和錢永虎任何一個企業比起來,差距很大。加上錢永虎派來的柴之春,與他私人關系較好,廠里的情況如何,柴之春看在眼里,肯定會向錢永虎說些對我不利的話,這樣,錢永虎對我慢慢就有看法了,給石料廠也不好好投錢了,對經營狀況也是不聞不理。

石料廠失去后盾支援,越發艱難了。但出于一種責任,我還是硬往前維持著,資金周轉不過來,那我們就小打小鬧。工人工資發不下去,我們就東湊西借。為了穩定工人的積極性,我主張即使砸鍋賣鐵,都要按時給工人把工資發了。有時候,為了發工資,我連自己的生活費都墊了進去。石料廠在表面看是油田企業,按部就班地運行著,實際上是舉步艱難,捉襟見肘。

后來,實在發不下去工資了,我就裁員,先把我從鐵李川帶來額碎石工都支回去了。在打發他們之前,我已經把我的幾個主要親屬的工資欠下了,其中有我哥倆口子大半年的工資。為這點錢,我嫂子多次在我奶奶跟前嘮叨。過年我回到家時,奶奶就提到了錢的事,說你有錢了,就給你嫂子把錢還了,那日子也魍魎得很。我看出奶奶為這個事有些為難,可能也受了點氣,但是,我真的拿不出這筆錢,就給奶奶說:“你告訴我嫂子,讓她放心,這輩子我肯定能還上這筆錢的!”

石料廠的運營情況不好,與齊東旺的官司還沒了結,我本來心理壓力就很大,老丈人這邊還一直催款,雖然廠里的賬戶上有點錢,但那是公家的,咱不敢動,也動不成。可能老丈人看到我一手負責的這個石料廠的前景也是岌岌可危吧,他心里發急了,有一天晚上,老人喝醉了,又向我要錢。我說:“齊東旺跑了,還沒找回來,官司還懸在空中,沒錢啊。”

丈人就破口大罵了,說我把錢騙去都兩三年了,到底安的什么心?他罵得整個院子的人都聽見了。

老人罵我,加上他喝醉了,我又不能解釋,就任他罵著。他罵一會,出去撒泡尿,進來繼續罵。第四次出去撒尿時,我一擔挑劉健實在看不下去了,讓我出去躲一躲,說他看不見你,就不罵了。

我一想,這是個辦法,于是就乘機趕緊溜走了。

那時候,天都黑了,沒有地方去,我就在廠子附近的村莊轉來轉去,夜深之后,村莊萬籟俱寂,連狗進入了睡眠的狀態。而我為了躲避丈人的怒罵,在婆娑的樹影下,在沙沙作響的田地邊,遛跶,徘徊,想起廠子不景氣,想起官司還懸在空中,想到自己胸懷一腔夢想,奔波了好多年,至今還是一敗涂地,我傷感,憂慮,有種想哭的感覺。

我仰望深邃的夜空,反問自己:人家干啥,成啥,為什么我做起事來,這么艱難?難道這是命嗎?難道我命中注定經不了商,搞不了企業?我一心想做生意賺錢,難道我這輩子沒有賺錢的命?

那一夜,我靠在一棵大樹下,腦子想著,不知不覺的,村莊里響起了雞鳴聲,我才意識到天要亮了。看看發白的東方,我知道,新的一天要來臨了,這時候,一種希望又倔強地從我的心中誕生了,我的信念告訴我:挺住,李小峰,再大的痛,再難的事,一定會過去的!

我又回到了廠里,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在工作間隙,我始終沒有放棄對齊東旺的尋找。因為我堅信,上天遲早會把齊東旺送到我面前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1996年的臘月,從農歷25日起,我就在他家屬院附近,像特務似的盯梢齊東旺。冷得實在受不了時,我就進到門房,拿出煙,諂媚地沖門房老頭笑一笑,然后在這里待一待,取取暖。感到身子暖和點了,就出去巡邏。三天之后,也就是大年28,齊東旺回來了。

看著齊東旺穿著黑呢子大衣,脖子穿著一條灰色條形圍巾,戴著口罩,像個歸國華僑似的從我前面走過。我心里瞬間發酸,心里不由得罵道:齊東旺,你這個瞎慫,自從前年7月我跟上你干之后,你摔了我的飯碗,騙了我的錢,害得老子定了媳婦娶不到手,有家不能回,為討回這筆錢,我跑了多少路,花費了多少錢?你倒好,趾高氣揚地回來過年了,老子讓你過個好年吧!

我趕緊給趙炳打了電話。

趙炳讓我看著,別讓他再跑了。我就一直守在他家樓下,確定他沒有出家門。很快,趙炳等人來了,我看著他們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沒有會兒,我看見齊東旺被戴著一副銬,在法院人的簇擁下,下來了。他的身后,跟著他的老爸老媽,他老媽在后面哭著,說她好不容易到兒子家里來過年,兒子又沒有殺人放火,干嘛拉走?她想從法院人手中把人攔住。齊東旺故意給他父母亮耳朵,說是經濟糾紛,沒事,過一會就回來了,叮嚀他爸他媽別操心他的事。

我看著齊東旺上了法院人的車,心放了一截,心里想:這次,你齊東旺不還錢,就插翅難逃了。

結果法院拉齊東旺的車剛出了家屬院不遠,就停下了,我準備回家,見狀,走了過去。

原來齊東旺又給辦案人使了個花招,說:“你們把我拉去,無非就是讓我還錢嗎?馬上過年了,你們這么一來,打算把我放在哪里?我回家還沒站穩,你們就來了,你們怎么知道我這次回來,不給李小峰還錢?”

法院人一聽齊東旺有處理這個事情的意思,就停了下來。我到了車跟前后,還沒等趙炳跟我說,他就直接對我說:“李小峰,我這次回來,正打算和你見面呢,不信你問我媽,看我啥時候回來的?”

事實齊東旺一進家屬院,我就告訴了法院。現在見他這么說,我問道:“你說的意思,你要主動給我還錢?”

齊東旺說:“肯定嘛,你先讓法院人走,咱倆找個地方,先商量一下。”

我不敢確定齊東旺這次是不是又騙我,看了看趙炳,不知怎么辦。趙炳說:“那也行,怎么還,你倆先商量商量吧。”之后,就走了

看著法院人的車遠去,我等齊東旺開口,坐在那里說這個事,結果齊東旺只是瞇著眼睛抽著煙,像思考什么,大半天不吭聲。因是寒冬臘月,站在街邊的感覺就可想而知了。我望了望街道兩邊,看附近有沒有飯館什么的,眼睛掃視了一圈,看見了一個飯館,就叫齊東旺到斜對面飯館坐坐。結果齊東旺將煙一扔,說:“我剛回來,趁有的單位還沒放假,我還要找人辦事呢,咱倆的事年過了再說吧。”話說完,他將呢子大衣一緊,就走了,沒看我一眼,沒容我說話。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了,看著他的背影,那大衣裹住了整個身子,腦頂豬鬃似的頭發被風撩起了一撮,在左右擺動。論年齡,他比我大十幾歲,論職位,他是我的上司。就算吃屎,他都比我多吃了幾年。但是,就這樣一個人,如此對待我這個年輕人。我看著他,渾身瑟瑟顫動,恨不得撲上一腳放倒他,讓他來個狗吃屎 ,然后往死里打,來個碎尸萬段……

但是,我僵在那里沒動,我感覺一種力量攫住了我,這股力量不知是我未婚妻蔡霞,還是即將到來的春節,反正,將過春節的,可不是我一個人呀,還有我的家人。如果我要了這個無賴的命,或者把這個無賴打得血滋滋的,那我的家人是什么感受?怎么過這個年?這么一想,我克制了,將自己狠狠的摁在原地,任憑那股恨意,像猛獸似的在我的內心恣意沖撞。

臨近大年三十的這兩天,雖然天氣奇冷,但街上的鞭炮聲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賣肉的、賣菜的、賣年畫燈籠的,到處是一片喜迎春節的景象。

而我依舊像只流浪的野狗,在馬嶺這個小鎮上,晃晃悠悠地走動著。我雖然有兩個家——一個是鄉下鐵李川的家,一個是城里我未婚妻蔡霞的家,但不知道該回去還是不該回去。如果回到鐵李川, 我滿身裝了幾百元,為家里買不買東西?給年邁的奶奶和父親給不給錢?如果我回到蔡霞的家,老丈人為要錢跟我鬧事怎么辦?考慮再三,這兩個家都不能回去。為此,我就在路邊的旅館里租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

這家旅社因為在公路邊,所以過年這幾天,還有旅客。老板見我不回家,問要不要女的?我心里想,去你媽的,即使有錢,我也不會在這個破地方找女人。況且,我連我的未婚妻都沒心情見,哪有心情找女人?店老板給我推銷了女人后,又敲門進來一個人,主動與我搭訕,沒聊幾句,他就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小包包,問我要不要?我知道那是毒品,說了聲:“去去去,快拿走!”我不知哪來的火氣,一把將他推了出去,砰的關住了門。

大年三十晚上,我買了一袋豆腐干,一袋花生,一瓶西峰產的鐵人酒,看著黑白電視,打算自己過個年。這時,我聽見隔壁有打鬧聲,哭叫聲,還有聲嘶力竭的喊聲,各種叫聲,持續了大半夜。

通過這些事,我發現年關留在這個旅社的,除過“雞”,就是癮君子和毒販子,想到自己多少是個知識青年,被齊東旺推到這種環境里,我的心情本來就很灰暗,焦慮,現在看到這些人,更感覺自己像掉入了人間的臭糞坑,過來過去都是屎和尿。

人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除過被衣服遮掩起來的一點尊嚴之外,還能有什么?這時候,除了廉價的眼淚,嘗能安慰和麻木自己的,只有酒精。于是,我一個人干了一瓶酒,然后,就倒在了床上,打算以這種方式過年。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我提醒最好別過早早醒來,讓我大睡幾天,讓年味在我的沉睡中快快地過去。

正月初八上班之后,我又去催法院,法院一打聽,齊東旺又跑了。

齊東旺出爾反爾的舉動讓我徹底死心了。這次,我決心把他告進監獄。為此我四處找人,尋求上告的捷徑。我的事圈子的朋友基本都知道。一個叫姚平的朋友聽我準備告齊東旺,說市檢察院,有他的一個同學,是個檢察長,叫鄭慶豐,要不要他去給鄭察長說一下?這對我來說,自然是求之不得。

我倆就去了檢察院,見到鄭察長時,姚平有意提到了我的父親。鄭察長一聽,表示與我父親很熟悉,因為他們曾在一起念過書。鑒于這層關系,我就把自己與齊東旺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鄭慶豐。

鄭察長聽了之后,認為涉嫌侵犯個人財產,就把刑捕科長叫了過來,當著我們的面讓批捕科去了解一下。

我知道檢察院沒有拘留的權利,但是檢察院具備批捕的權利。批捕科接了我這個案子后,認為我說的不算證據,要有證人。我就把檢察院人帶到了西安的那家給我加工過泵部件的機械廠,找到了幾個經手人,讓他們把我加工部件和支付錢的事證明一下,他們都根據自己所知道的情況作了證。

把證據做實之后,檢察院就叮嚀我注意齊東旺的動向,說如果發現,立即通知他們。對此,我又對齊東旺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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