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遇到癮君子
- 夢回鐵李川
- 汪忖芝
- 2913字
- 2024-10-05 10:00:00
齊東旺跑了,何時何月能抓到他,我心里沒把握。但是7萬元的債務,像塊巨石一樣沉重地壓在了我的心上,我不能不面對。如果用上班那點工資來還,肯定是還不清的!所以,我根本沒有興趣回去上班。
在尋找齊東旺的同時,我必須找到一個快速掙錢的門道,一是轉移我這焦灼的心,二是維持自己的生活,三是希望自己像抓鬮似的抓一疙瘩錢,先給丈人還過去,免得他見了我就發嘮叨。如果不找個事干,這筆錢就火一樣 ,時時在烤著我。
而這個錢疙瘩,在哪里抓呢?那時候,我抱的態度是,只要是能掙錢的生意,只要不犯法,我都做。 一次,我和幾個朋友吃飯時,得知一個叫徐力的人在販賣羊皮,把環縣、華池的羊皮收集起來,拉到西安去銷售。
說起販賣羊皮的生意,我遂想起我在樊家川樊無計站工作時,遇到了一個曬羊皮的人。有一天,我抓賊(偷原油的人)路過一戶人家,老遠就看見房頂上站著一個男人,在曬著羊皮。我由于口渴 ,想喝點水,就進了他家院子。結果看見一個姑娘在往房頂上扔著羊皮,地下橫七豎八的堆積了不少,一個中年女人還往來拉著。
由于那房是水泥樓板蓋頂,曬東西比較方便。站在樓頂上的人把羊皮鋪得一溜一行的。下面往上扔時,他站在房頂邊上接。
但從我進了大門,就發現那個女子一連扔了三張羊皮,都沒扔上去 ,不是碰到房檐上 ,就是扔到半空就掉下來了。那男人惱了,也不顧我這個生人進來,罵道:“你看你,十八歲的女子了,連個皮都不會扔,滾開,讓你媽來。”
那女子只好退下,讓她媽來扔。結果這婆娘比女子強,只要往上一甩,就端端甩了男人的手里,準確,利索,有力度。這么一對比,男人就忍不住地罵起了女子:“你看你媽,媾子(屁股)一擰,皮一張,媾子一擰,皮一張。”
男人說話有點陜北口音,把扔字說得不太清晰。我一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從那 ,我就與這個人熟悉了起來,他叫樊治家。通過交流,得知他是個羊販子,在各個鄉鎮的集市上走來販去,買到便宜的小羊了,養了起來;買到老羊了,就殺了,給鎮上和縣上的飯館送,因而積攢了一些羊皮。攢到一定程度了,就賣掉。自然,在積攢過程中,羊皮還要隔二差三的拿出來曬一曬,不然,羊皮會生蟲,有損質量。
現在,由羊皮生意,我自然想到了樊治家。雖然我離開樊家川幾年了,但不能說明樊治家也斷了殺羊送羊肉的營生,畢竟,他倒騰羊倒騰多年了。我覺得這是個好信息,這個生意能不能做,自己應該去了解一下。為此,奔著販賣羊皮的這個想法,我特意去了一趟樊家川。
果然,和我預判的一樣,樊治家還在干著這個事兒。說他只是買羊、賣羊和殺羊,至于羊皮的銷售,村上專門有收羊皮的人,就是二道販子。平時他給囤貨,囤上一些了,二道販子上門拉,然后又交給大販子。因而二道販子是用三輪車收羊皮,而大販子一走就是一整車。
了解情況后,我考慮到徐力可能資金和渠道有限,所以才把他零星收到的貨賣給了大販子,就提出跟他合作,他負責收羊皮 ,我負責銷售,將來利潤二一添作五。徐力同意了,說你只要聯系好可靠的皮革廠家,我保證能收到貨。
對于聯系廠家,我有這個自信。畢竟我是油田上人,社會關系咋說也比地方上多一點,不怕你沒人脈,就怕你沒事干。所以,沒多久,我通過朋友介紹,就找到了羊皮的銷售渠道——在西安雁灘的一家皮革廠,人家給的價格還可以,還是現貨現結。
我打算與這個二道販子徐力長期合作,他下去收貨,我外銷。結果這個人看起來邋里遢的,給人感覺挺老實,其實比我還精明。給送了兩車貨之后,他明確說這個小生意兩個人做下來,利潤不好, 建議我自己做,他協助我。
原來,他通過送貨的司機,聯系上了皮革廠驗收皮貨的人,他們搞到一起,把我給甩了。
沒想到我被一個羊販子甩了,我心里有種屈辱感。轉念一想,盡管我認識樊治家,但要走終端路線,沒有徐力這樣的二道販子還不行,因為組織一車羊皮不容易,少則半個月, 多則得一個多月磨扯。既然人家撬了我的杠子, 那我認了,況且,這也不是個好生意,光羊腥味兒,把你都熏暈了。
后來,考慮到未婚妻蔡霞在西安上學,自己在西安多少還有幾個熟人,我又跑到了西安,在雁翔路的一個村里租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打算在西安尋找齊東旺,尋找適合自己干的事兒。現在的雁塔區高樓林立,陜北不少煤老板在那里居住。那時候,雁塔區是個村莊,只是吊在西安邊緣而已。
一次,我從路邊的一個小商店買煙出來,正要打開抽,感覺腰部被扎了一下,我扭頭一看,一把匕首正對著我的左肋。
我心里一驚,這才發現,威脅我的是個長得還算俊朗的小伙,但見他臉色發青,目光渾濁,我立刻明白我遇到了癮君子,就迅速看了下周圍,發現他身邊沒人,心里頓時有數了,就問道:“你這是干嘛?”
這人操著濃重的陜西話說:“癮犯了, 想殺人!”
我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那你就說你要錢嘛,擺這架勢干嘛呢?”說著,就掏出錢,裝作慢慢往過數。
癮君子好像等不及了,伸手就抓。在這一刻,我手一抬,猛然打掉了他手里的刀子,接著一拳朝他的臉上捅了過去,此人估計煙癮犯了,毫無力氣,就一個趔趄倒地。
在這一瞬間,我想起了齊東旺,想起了這一年多來心里所承受的煎熬和憋屈,種種不爽,像股烈火一樣倏然竄出,撲向了這個煙鬼。我一下跪到他的身上,好像遇到了發泄的缺口,在他的臉上左右開弓,打的這個煙鬼連連求饒:“哥,哥我只是想抽一口,其實沒有真殺你的意思,我癮犯了,受不了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聽他這么一說,我住了手,見刀子在旁邊,就抓起他的衣領,提到刀子跟前,問他再動不動刀?如果還想拿它要錢,就撿起來!
煙鬼連忙告饒道:“不了,不了,再也不敢了!”
盡管他的嘴里已經流出了血,但我還抓起刀子,在他胳膊上劃了一下,說:“那從現在起,你就記住!”當然,在劃的這一瞬間,輕重我有把握。雖出血了,只是劃破了皮。煙鬼好像見慣了血,好像也不怎么疼,口里只管答應我:“記住了,哥,我記住了。”
看面相,他比我大。見他這么叫我,心里憋的那點污濁之氣好像釋放完了,這時候,我的心多少有點軟了,就給了他一百元,讓他去醫院包扎。
煙鬼忙向我作揖,連連說起了感謝話。我說:“謝你先人個頭!趕緊去把煙戒了,小心以后再挨打!”
離開煙鬼之后,我發現身上沒有多少錢了。人往往有錢時,錢好像生錢,花起來瓷實;缺錢時,錢好像吃錢,不經花。在西安沒待多長時間,我販啤酒、賣羊皮賺的那點錢,很快消雪似的花得所剩無幾了。為了節省錢,我有時候一天只吃兩個餅子過活。
那個時候,我已經二十五六了,沒有結婚,還背了債務,雖然置身在在西安這個大都市,面前是一望無際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的街道,熱鬧,繁華,生機勃勃,但我感覺自己像條流浪狗,居無定所,朝不保夕,活的那樣卑微。記得我曾在采油飯店第一次見齊東旺的前天晚上,就夢見一只白狗在追著我。現在想想,齊東旺就是那只白狗,就是追我、咬我、害得到處跑的那只白狗……
人往往在碰了壁時,才能明白一些事情。當初跟齊東旺合作時,景廠長就提示我,說齊東旺這個人不咋行,建議我慎重一點。可我倒把問題想到了景廠長的身上。現在看來,人處在霉運時,內心往往比較偏激陰暗,接受不了正能量的東西——譬如別人的良言好意。不知多少次,每當想起自己的這個失誤,就感到后悔和痛苦,好像我的情緒進入一個幽深的隧道,越走越遠,愈走愈黑……這個時候,我就趕緊抽煙,一支接一支的抽,以此來打發這灰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