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專心開發齊東旺發明的這個產品,我放棄了飯店的工作,租了房子,設立了辦公室,盡管只有我們兩個人,但我很有信心,抱了個破釜沉舟的決心,一頭扎在了他這個事上。當時,按照他的設計,如果在油田系統找不到加工生產的廠家,可以聯系外地的。我就利用當年經營環球信息部時所掌握的資源,與西安、鄭州和武漢等多家廠方聯系,說創意,談價格,來來回回折騰了多次,最后選擇了西安的一家機械廠。我們要求根據圖紙上的設計加工部件,然后將這些部件進行組裝試驗。
把廠家定好之后,我們就跑與項目有關的其他事情。由于當時跑項目沒有車,齊東旺就讓我聯系一個經濟條件好一點的人,買上一輛車先供我們用,將來我們情況好了,自己買下車了,他的車可以租給油田配屬。
當時,油田也經常雇傭社會上的車,但這個門檻比較高,好多人想把自己的車配屬給油田,只是苦于沒有門路。可一旦配屬進去,就很能賺錢。
鑒于齊東旺這么說,我首先想到了我老丈人。老人在油田上工作了大半輩子了,雖然是個普通工人,但手里多少會有點錢的。雖然我與蔡霞沒有正式結婚,但老丈人平時對我不錯,我的能力,對蔡霞的感情,丈人都看在眼里。因此,
我就給老丈人建議,讓他掏錢買一車輛,租給油田搞運輸,我幫他經管。因為我不敢說我們自己用,如果是自己用,老人肯定不干。至于費用,到時候我和齊東旺掏就行了。
如我所料,我提出這個事之后,老人并沒有反對。他是油田老職工,知道給油田配屬車賺錢這個事兒,就說:“錢是有點,但不多,只有七萬。”
我說:“七萬也夠買輛車了,可以緊錢打豆腐。”
老人說:“我就這點家底,攢了幾十年了,一下買了車,萬一出個事咋辦?”
我說:“如果你不想擔這個風險,那你把錢借給我,我自己買車經營。我給你二分息的利息,你掙利息就行了。”
1994年,隨著國企下崗人員的增多,社會上做生意的人漸漸多了,譬如有人想倒賣木材,想拉油,沒錢買車,銀行貸不到錢了,就拿私人錢周轉。尤其那些與油田管理層有點關系的人,一次買幾輛車,形成一個車隊,浩浩蕩蕩的在這個作業區出,那個作業區進。聽說我的校友趙志濤也買了油罐車,在陜北一帶拉油。我覺得放貸之風,首先是從油田興起的,因為油田有浙江溫州等來自全國各地的工人和干部。他們生活在富庶的南方,身后有源源不斷的資金。他們帶來的資金利息,肯定比銀行信用社的高,利率有1分多,也有2分的。那年頭,只要有利息賺,蛤蟆都能跳起來。我之所以開了這個口,是因為我們遲早是一家人,多給點利息,無所謂。聽到給2分的利息,老丈人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同意了。我就給他寫了一張七萬元的借條,作為借款證據,留在了丈人的手里。
錢拿到手之后,我告訴了齊東旺,準備一同去看車,他卻讓我等一下,說他已經租了一輛車,先將就住。我見他不急,就將買車的事放了下來。
結果過了一段時間,訂下的材料需要付款了,齊東旺說:“科技處答應給經費,錢到現在還沒來。眼下我手頭沒錢了,你幫忙先墊付吧,把賬記上,等撥款下來后,我給你報銷。”
我說:“這些錢是我老丈人的,月息二分,如果墊進去,到時候得要付利息。”
齊東旺說:“我知道是你老丈人的,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你報銷。”
鑒于齊東旺這么說,我就拿老丈人的錢,給材料廠家付了第一筆。
后來,泵零件生產出來后,廠家要求付余款。因這個廠家是我負責聯系的,齊東旺又讓我先支付一點,總共七萬元,我兩次就付完了。
按照齊東旺的設計,廠家為我們加工出了代號為S-88的增壓泵,然后我們把這個增壓泵拉到陜北的油田基地去試驗。當時,和技術員對接時,為了保護齊東旺的研發成果,我們對外佯說是國企產品。如果實驗成功,將會提高抽油量,在油田會有廣泛的用途。大家一聽,信心足了,安裝的安裝,實驗的實驗,記錄的記錄,拆了裝,裝了拆,實驗了一次又一次。
那時候,已經到了冬天,天氣生冷,我天天在實驗場來回奔波,有時候遇到西北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冷的渾身發抖。但是一想到齊東旺研發的這個產品,心里就熱乎乎的。盡管每次試驗,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們有信心。一次不成功,就當十次、百次的調試,實驗,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因為這個產品一旦成功了,就像深臼里泛水,管道里流油,將是穩坐山頭、一勞永逸的收入。所以,那時候我與蔡霞的聯系都少了,我像個在深山荒野里蟄伏的餓狼一樣,眼巴巴地渴望奇跡出現。
但是,這個S-88增壓泵,就像美軍陷在朝鮮戰場一樣,把我一拖,就是幾個月。眼看馬上要過年了,奇跡還沒出現。
什么原因呢?因為正常的抽油機是上下抽動,在增壓泵的帶動下,可以允許抽油機左右擺動14厘米,但增壓泵左右擺動參數,只能是3厘米。如果超過這個技術參數,壓力根本上不去。而齊東旺研發的這個增壓泵,左右擺動的距離幾乎接近抽油機的參數了。這個看似非常小,技術要求卻相當精密的難關,就是攻克不了。參加實驗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個個像從馬拉松長跑上下來,經歷了無數次的調整和實驗,最終對這個玩意兒徹底灰心了。熬了三個多月后,S-88增壓泵的實驗以失敗而告終。
當把這些實驗報廢了的泵堆積到一起時,我這才心悸地意識到:我跟上齊東旺不是去開發產品,而是挑燈影。整整挑了大半年,現在燈影戲結束了,除了過程和道具,什么也沒有。這條路,我走錯了。
一個人,當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投注在一件事情上,最終落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下場后,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想,除了懊惱,就是后悔!這兩種滋味像蟲子啃噬似的,啃噬著我的心,我估計,心理定力再好的人,不會不痛苦。
那幾天,我腦海里天天都這樣想道:如果我當初別跟齊東旺合作,多好,不至于讓我走上了這條絕路!既然合作了,當初別急著離開采油飯店多好,不至于自己現在落得連個退路都沒有。是啊,如果沒有他齊東旺,我現在還在飯店里長袖善舞、以酒當歌……許多的如果在我的心里翻騰,在冰冷的現實面前,不過成了寒風中的落葉。 那時候,我感覺自己真像落塘的公雞,一點兒精氣神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