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在旅館的大床上醒來。

他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天色發(fā)了會兒呆。

窗戶半開著，涼風(fēng)掀起窗簾。

或許是昨天剛下過雨的原因，又或許是秋意初顯，整個屋子都冷颼颼的。

老唐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酸痛的脖子，頸椎咔吧咔吧響。

他打開行李箱中的筆記本電腦，開機之后界面上顯示的時間是九月三十號晚上八點。

委托的執(zhí)行時間是九月二十九號。

他竟然睡了一整天。

獵人市場網(wǎng)站頁面上顯示委托已結(jié)束，委托金也依照協(xié)定打到了他的賬戶上。

從這一點來看，委托似乎是成功完成了。

看到井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他完全想不起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館的。

這次的委托簡直就像是在夢里完成的。

按理說如果做夢能完成委托，他大概得偷著樂。

可那絕對稱不上是美夢。

莫名的恐懼在他的心里久久揮之不去。

電腦屏幕右下角，大頭熊的頭像閃動。

【我把火鍋店的定位發(fā)你】

老唐又看了一眼時間，微微松了口氣，還好沒睡過頭。

他咔噠咔噠打字，然后點擊發(fā)送：

【兄弟，我跟你說，這次的委托真要命，要不是我這辟邪體質(zhì)護(hù)身，換個人都得栽那兒】

【等我，到了我跟你細(xì)講】

據(jù)說路明非的學(xué)校在開展什么課外實踐活動，好巧不巧，剛好和他接下的這次委托對上了。

一開始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差點都要以為他們要去的是一個地方。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大概率是考察當(dāng)?shù)仫L(fēng)土人情之類的課外實踐，哪個學(xué)校也不可能把這么水下探險這么危險的活動當(dāng)課外實踐吧……

窗簾卷起，又是一陣?yán)滹L(fēng)刮進(jìn)來，老唐從行李箱里拽出一件外套來披上，把窗戶關(guān)緊，收拾東西出門下樓。

樓下熱鬧得不行。

三五成群的中年人擺了桌子在步行街邊打麻將，下象棋。

一群大爺大媽在空地上跳廣場舞，霓虹燈閃著繚亂五光十色的亮光。

直到這時候老唐才真正有了回到人世的感覺，獵人市場的那些委托……雖然掙得多，但是總讓人有種在地獄潛行的陰冷的錯覺。

老唐吹了個口哨，下定決心，等他差不多攢夠錢之后，就注銷掉在獵人市場的賬號，在唐人街開個網(wǎng)吧棋牌館。

他朝路邊揮手，黃藍(lán)相間的出租車停到他身邊。

他關(guān)上車門，扯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跟前面灰發(fā)的中年司機喊，“師傅，蜀九香火鍋，離這邊最近的那家。”

司機悶聲回應(yīng)，發(fā)動了車子。

老唐歪頭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思索著自己還需要再干多久的獵人，才能買下他住的那條唐人街上的店面。

十幾分鐘后，路上的車逐漸變得稀少，最后只剩下慘白的路燈和他所在的這輛出租。

老唐隱隱察覺到好像有哪里不對。

“師傅，還有多久，那家火鍋店我記得位置也不偏吧……”

司機沉默了幾秒，突然發(fā)出詭異而嘶啞的笑聲。

“現(xiàn)在的你還真是遲鈍的可以。”

老唐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地看向前方后視鏡里司機的臉。

那不是最初他看到的那張中年司機的臉，而是一張鑄鐵的獨眼面具，其上花紋繁復(fù)，讓人一眼看去頭昏腦脹。

“艸！鬼啊！”

老唐猛拽車門。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詭異的地方去多了果然還是見鬼了！

“別緊張，我只是想和你談個交易。”

司機聲音嘶啞。

“我們之前的兩次合作不是都很愉快嗎？第一次，我們完成了奪取王座的壯舉，第二次，你用煉金的權(quán)杖交換了康斯坦丁的復(fù)活。”

“什么合作？王座？我從小到大一次也沒見過你這樣的……”

老唐說到一半卡住了，他確實知道康斯坦丁這個名字……

在夢里，他曾稱白衣的孩子為“康斯坦丁”。

颼颼的冷風(fēng)從他心底吹過。

車子駛?cè)胗纳畹乃淼溃胺匠寺窡舫膳诺奈⒐庠贌o別的東西。

司機的兩只手都從方向盤上移開了，他從插槽里拿出一支72年的麥卡倫威士忌和兩只酒杯。

“喂……你、你你你專心開車啊！”老唐結(jié)結(jié)巴巴。

“這條路永無盡頭，完全不需要擔(dān)心出車禍的風(fēng)險。”

“一時激動，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Nido】。”對方微笑著，給兩只酒杯倒酒，徑直將其中一只遞了過來。

老唐心說真是見鬼了，他為什么能從那張金屬面具上感覺到那個人在笑……

威士忌（Whisky），這個源于凱爾特語的名字，意為“生命之水”。

他慣了廉價啤酒，完全沒懂所謂生命之水有什么好，所謂綿柔醇厚的口感他是一點沒唱出來，喝了一小口之后老唐就皺著眉把酒杯放到了一邊。

Nido……

“你就是……獵人市場的管理員？”

老唐警惕地看著【Nido】。

“沒錯，我觀察你很久了，一直覺得你是個很有實力的獵人，只是缺少發(fā)光的機會。”

老唐有點茫然，他掏了掏耳朵。

我？有實力？

好吧我這人確實是有點子實力在身上的，不過這發(fā)光的機會……

獵人市場管理員親自派發(fā)的委托，確定是發(fā)光的機會而不是送死的機會嗎？

他是想早點掙到養(yǎng)老錢，可養(yǎng)老錢也得有命花。

不過只是聽聽看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Nido】遞過一份簡單樸素的資料，還有一張照片，“卡塞爾學(xué)院，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屠龍組織之一，就在昨天，他們獲得了一枚存放于骨殖瓶中的珍貴龍類胚胎。”

“一千萬美金，五百萬買你將這枚煉金彈放入這枚骨殖瓶的內(nèi)部，五百萬買你殺死這個人。”

聽到卡塞爾學(xué)院這個有點耳熟的名字，老唐隱隱有些不安。

他接過資料和照片，看清照片的瞬間手腳冰涼。

“不可能！路明非……他是我兄弟！”

“兄弟？”

【Nido】砸吧了一下這個詞，突然笑得前仰后合，聲音沙啞難聽，他狂拍座椅。

“太好笑了！太好笑了！！我從來沒聽過這么好笑的笑話！”

“諾頓！身為棄族的我們……是俄狄浦斯啊！”

【Nido】笑得上不來氣了，半晌之后才恢復(fù)平靜，他通過面具中央黑洞洞的十字形的眼孔看向老唐。

“你可以選擇兩個全選，也可以二選一，如果都不選……那很抱歉，死的就只能是你了。”

說完這句話后，他端著酒杯，仔細(xì)觀察著老唐的表情。

這一刻，【Nido】沒有在喝酒，臉上的鑄鐵面具卻透出宛如品味美酒般的愉悅，那張面具仿佛和他的臉皮融在了一起，金色的紋路皺成詭異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