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心里盤算著,若是之后另一個周同來,明陽看到兩個人會是什么樣的反應,會不會害怕,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再傷明陽。
他補了彈,起身打開窗戶,探出頭去,朝北的這一面沒有陽臺,但每個住戶為了防雨、曬衣服,都搭了薄薄的雨棚,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大哥,你在找什么?”明陽跟著他一起往窗外看。
“沒什么。”他退回來,虛掩了窗。
明陽見窗沒關,大冬天的冷風呼呼往屋里鉆,伸手就要去關。
“這是什么?”周同已經拿起桌上藍色的盒子。
明陽一個箭步退回,一把搶過,稍稍思量,打開盒子:“大哥,生日快樂!”
一個銀片旋轉著出現在周同眼前。
“我跟我同學去玩兒的時候我自己做的,怎么樣?”
周同看著那銀片有些發愣,想起自己曾經撿到它的時候,還是很新很新的,原來幾乎沒帶過。
“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這樣的,是不是覺得帶不出去?”
“沒有,很喜歡。”
而后他眼睜睜看著明陽樂呵呵的把那掛著銀片的皮繩系到自己的手上。
同一時間,是鑰匙轉動門把手的聲音,明陽靠近門口,周同順勢起身,抓起桌上的小鏡子翻過窗,貼墻站在了雨棚上。
明陽一回頭,正想問問周同怎么辦,才發現空蕩蕩的房間和大開的窗戶。
門外是周同急切的聲音……
雨棚上的周同看著屋內,在這里殺他似乎他的警惕性最低,雖然會引起大的恐慌,但正好方便他逃走。
他隔著窗鏡子里能很清晰的看到屋內的場景。
明陽看著穿皮衣的周同和掛在椅子上沾血的皮衣的錯愕;
周同抓碎明陽手機的猙獰。
他挪動腳步,雨棚卻發出那無法支撐他身體的咯吱聲,固定雨棚的釘子也因為他他這移動,讓周圍的墻體開始有輕微的散落。
他抓住那個周同要出門的時機,準備一個側身準備舉槍,卻因為腳下雨棚的斷裂連人帶雨棚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剎那間塵屑翻飛,裹著碎裂的雨棚、底下原本晾著的衣服和流浪狗似的周同。
雖然在狹窄的巷子里,這大動靜還是招來了附近居民。
他即刻起身,隨意拎了件衣服,又順了一旁晾著的圍巾和帽子,邊穿,邊撒腿就往明陽跌下的樓梯口跑。
他以為他來得及,直到他看到聚集的人群……
他抱起明陽。
“大……哥……我看到了……”明陽艱難的開口。
他急忙安撫:“我知道……我都知道……先不說話。”
他轉身,正正對上那在巷口偷看的周同,此時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有超能力。
眼神若能化刀,此刻那個沒用的周同怕是早已千瘡百孔。
救護車來,他將明陽送上了車。
終于完完全全接受了自己就是那個黑衣人的事實。
他追進巷子朝著那快要跑出巷口的背影開了一槍。
見他捂著耳朵沒了蹤影,他完全清楚自己打偏了。
沿著他跑的方向,他強忍著手臂的疼痛一路狂奔。
就在另一個周同對著小周同愣神之際,他舉起槍,雙手拖住,可就在扣動扳機的瞬間開始打歪了。
他知道自己快沒有機會了。
索性抓起蹲地的小周同,看著那個稚嫩而又慌亂無助的自己,這時候的周同恨著吳東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父親的真實名字,這時的他連吃飯都成問題只想著賺錢活下去,他會加入江河匯,會成為司徒南的得力助手,然后活到28歲再進循環嗎?!
“鎮定點!”他狠狠捏著小周同,“別恨你爸,他是英雄,明天別救人,千萬別救!好好活著!聽見了沒!”
他搖了搖周同,見他依舊發愣眼神渙散,索性松開他,開始奔命往前追。
他思索著:接下來周同會去找先生,而先生會把騰蛇環佩給他,然后進入循環。
他只有最后的機會,在他的記憶里,在紅巖山自始至終沒有看到放冷槍的人,他射出去的子彈也不知道有沒有打中對方。
他想到的最直接方案就是躲進紅巖山,提前埋伏,一定要在他進入循環之前殺了他。
但自從剛剛見到小周同開始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10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遇到了兩個奇怪的,跟自己說了奇怪的話,還撿到了那個銀片……
想到這,周同抬手,果然明陽綁的不牢,銀片已經掉了。
他剛剛對小周同說的:“別恨你爸,他是英雄,明天別救人,千萬別救!好好活著!聽見了沒!”而后搖了搖他的肩膀。
10年前那個人似乎沒有搖他。
“聽見了沒有?!”這句話有沒有呢?
腦子一團漿糊,當真是記不清了。
冬日的夜晚的紅巖山被一層厚重的寒霜輕輕覆蓋,寂靜無比。月光稀薄,卻也極盡所能地為紅巖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紗幔。寒風在山谷間穿梭,陣陣嗚咽。
紅巖石窟黑漆漆地佇立著,周圍一片枯黃喬木。
他憑著記憶約莫估著位置,不能暴露在周同視線下,又不能太遠而導致自己不在騰蛇環佩帶回的十年后的場景內。
他沿著登上石窟的路回溯,發現不遠處有會巨大的巖石,那巖石達到仿佛在這紅巖山上又立了個小山頭,距離不遠,藏身極佳。
夜色漸深,遠處兩道光如約而至。
他躲在巖石后,看著先生等在原地,看著周同艱難前行,
看著他被玉佩拖著狠狠撞在石窟上而后天明……
如果草木凋敝,他無法借著這些掩體靠近,那座破敗的倉庫正橫在他和那個周同之間,不過不妨礙他開槍,距離夠了。
他瞄準了周同,毫無遲疑的扣動扳機……
一個黑影竄了出來,周同的子彈精準的射中了這個黑影。
“小同,快跑……”那個中槍倒地的身影大喊。
周同聽出來了,是衛寧。
他疾步上前,不由分說扯下那用來做口罩的圍巾,緊緊按住衛寧的傷口:“你知不知道干什么?!”
“我知道……但我不能看著我的孩子死在我面前,小同……他是你,你也是他啊。你們可以都活著……”衛寧聲音微弱且低沉。
周同才意識到,要不是當時自己在石窟里的受著痛苦,也一定能察覺到這個倉庫后的一切,當時是聽到了槍聲,還似乎有人喊他的名字。
“我不是他,他也不一定會變成我,爸,不殺了他,我永遠出不去……你也出不去。”
“我不在乎,我能看到你奶奶,看到你,18歲的你,28歲的你……小同,我不想出去,出去了,你奶奶會沒,你也會沒……”
“這才是你……”周同喃喃,他看著受傷的衛寧,現在的衛寧才符合當初楊婆婆說的他的叔叔的模樣。
但幾天前那個沒有手上的他是怎么回事?!前幾天的那個衛寧根本不可能知道幾天后周同被救的事情,除非……
“沒錯,小同。”他費力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應該是這個我救得你,但我幾天前已經見過這個我了……”
已經見過?
健康的衛寧見到受傷的衛寧?也就是衛寧也在即將發生的穿越里穿越了。
“那他呢?”周同問到。
衛寧看著周同,眼中氤氳,兩行淚落:“被我殺了……”
周同的臉夾雜著震驚和不解。
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兩個兒子可以都活著的人,卻不放過自己。
“他找到我的時候,我剛看到他的時候的恐懼,你肯定能懂。我們狠狠打了一場,但我發現他一直讓著我,我就開始試著接受。”他望著周同,周同點了點頭,面前站著一模一樣的自己這件事恐怕全世界沒有人比他更有體會。
“他都跟我說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以為我這輩子只能看到你的18歲,我不奢求還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和我都活不長久了,既然不能暴露我就索性送他離開。少受罪……”衛寧似乎越說越疲憊,眼睛半瞇著,靠在周同懷里。
“爸,你先休息,我們一起回家找奶奶……”
“別……別殺他……”他的聲音只能自己聽見。
周同放下衛寧,舉起槍,朝著水塘吊機那露出衣角的位置就是一槍。
他心里已經有了對策,接下來的周同會躲入石窟,他知道這一槍絕對打不到周同,那不如就先將他驚出來。
就在他躲入石窟的瞬間,周同再次開槍,而后以迅雷不及之勢竄到吊機龐。
他將帽子用棍子支起。
果然石窟里的周同朝著帽子開槍,吊機開始運作,但并沒有東西落入水中的聲音。
他記得很清楚,機器運轉的同時,有大體積東西落水的聲音。
他繞過吊機,貼著石窟,到了洞口一個閃身,出現在正承受痛苦的周同跟前,在他驚詫無比的眼神里,子彈出膛。
看著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的周同,他總算松了一口氣,循環真的是可以改變和終結的。
他拖著自己的尸體往石窟外走,以后怎么樣還來不及想,但這具尸體的消失是必然而輕而易舉的。
當他把尸體拖到塘邊,看著那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他說不清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有點后怕,又有點舍不得。
望望不遠處的衛寧,他要帶著爸爸回去找奶奶!
周同緩緩將他沿著邊踢入塘里,尸體一入水就騰起巨大的一股白模一如他第一次穿越之前手鐲落入的樣子。
第一次穿越……
腦子里一個恐怖念頭閃過!
他這個人的記憶里就已經有顏料的自己和黑衣人自己,那么他就不是第一個循環人!
每次循環不是人的穿越而是人的復制穿越,原體還在,既然這樣,那么他上次朝著那帽子開槍就真的打中了自己,同時有誤打誤撞射中了哪里導致了機器啟動,而將那個戴帽子的周同拖入了這灘池水里!所以不管復制穿越多少次,他都不會有尸體遺留!
復制穿越的周同到底還是不是真的周同呢?
他現在到底算什么呢?
他有周同所有的記憶,一樣的ID一樣的DNA,一樣的一切,他是生物學上的周同,但似乎也不能算是。
至少在當下的時空節點,周同可以是18歲蝸居在出租屋的自己,也可以是正在腳下這汪池水里消失的自己,更是現在冷眼看著周同消失的自己。
接下來會怎么樣,28歲和18歲共存嗎,按照時間的推進,28歲的他一定是那個不見得光的周同,如果兩個人必須活一個,現在的自己會對18歲的他下手嗎?
看著池子里的泡沫消散,最后又變成一汪如鏡一般的池塘,這樣,那個周同就真的沒有存在過了……
曾經不知道多少個自己都是這樣消失的……
他不禁后退了一步。
正是這一步,他的腦袋撞上了一個東西,這里本該空無一物!
他轉身,瞳孔緊縮。
舉著槍的正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那一次我也和你一樣躲過了石窟里射出的子彈。但是我沒有及時阻止他的穿越,這一次終于可以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