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北顧在外頭浪蕩了一天，回家時家門已經下鑰，只得翻墻。

“誰？”

謝云意瞧見一個黑影趴在墻頭，還以為是進了賊。

一聲呵斥讓鳳北顧脫了手，結結實實摔了一屁股。

“哎喲！”

鳳北顧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痛苦萬分。

“北顧？”

謝云意聽得他的聲音，有些意外。

“你在這做什么？快跟我回家！”

謝云意擔心被人瞧見，聲音都壓低不少，扯著鳳北顧叩響了門。

開門的丫頭低著頭，待他們入屋立刻便重新鎖好了家門。

“娘你才是！你穿的烏漆嘛黑的去做什么了？”

鳳北顧被提溜著衣領，被動地跟著 謝云意的步伐往長意居走去。

“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么多！”

謝云意面色平靜，語氣卻急躁不已。

如今已是半夜，鳳北顧出府已經是她所想之外的事情。

如今外頭并不算太平，若是鳳北顧出了個什么好歹，她可怎么辦？

“我還沒說你呢！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去了？”

“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跑去哪兒尋歡作樂了？讓你爹知道了又要罰你！”

謝云意一回到長意居就手腳麻利地脫下了斗篷，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壓壓驚。

她要用很長的時間來消化她剛剛在永安王府聽到的一切。

這簡直是她至今聽到的最讓她慌亂的消息。

她更加不敢胡來，若是一個不小心沒能將自己摘出來，就是連著抄家滅族。

她賭不起。

“他哪有空管我啊？”

鳳北顧自顧自地坐下。

“他現在正開心林慕瀟給他生了個孩子，哪有空管我的死活。”

鳳北顧笑了笑，滿是嘲諷。

他不是自憐。

說的也是事實。

“我今日回謝府了。”

謝云意說完，便落座在鳳北顧的面前。

“她格外看重這一胎，我事后問過，陳瑞沒診出她腹中的是雙生子。”謝云意撐著腦袋，輕聲道.

“陳瑞說，那孩子營養不足，早已胎死腹中。”

“哪怕是生下來，也活不過幾年。”

謝云意渾身起了寒噤。

沒人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或許是作孽做得多了，便也要付出點代價。”

“只是代價是她的孩子。”

鳳北顧不以為然，輕輕吹散茶杯散發的熱氣。

事不關己便該高高掛起。

何須給自己加那么多的枷鎖，勞累！

“北顧！”

謝云意投給一個警告的眼神。

“這話別到外頭說去，被有心人聽去，還以為你是忌憚她生下孩子與你爭寵奪家產。”

謝云意沒想到鳳北顧竟厭惡林慕瀟到如此地步。

甚至會說出如此令人毛骨悚然、汗毛豎立的話。

“他有幾分干凈的錢，口袋里能給我幾個子兒？”

鳳北顧冷笑一聲。

真當他是好糊弄的人嗎？鳳府究竟是什么模樣他心里有數。

不過是看著風光，內里只是一具空殼。

“這些年，花了多少你的嫁妝填虧空？”

鳳北顧已經很給鳳遠晏面子了。

要不是還忌憚著謝云意的臉面，那日他就一并發作再將鳳遠晏的臉面狠狠跺上幾腳。

“北顧！”

謝云意面上出現了怒意，

“你這孩子，如今越發口無遮攔了！”

謝云意輕聲怒斥。

她可不能看著鳳北顧光明的前途毀在這張嘴上。

“就你我二人，不擔心。”

鳳北顧依然沒心沒肺地笑著。

謝云意卻稍顯認真。

大概是意識到謝云意真的認真且有了怒意，他立刻收斂。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他點點頭，堅定不移。

“我與你說些事，你仔細聽好了。”

謝云意想著，鳳北顧年歲也大了，有他的幫忙，或許能有點助力。

也便沒有瞞他，將一切都告知了他。

聽后，鳳北顧滿臉震驚，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

“別與北昭說，他嘴巴瞞不住的。”

鳳北昭那張嘴，一些無傷大雅的事兒還好。

一旦觸及到根本利益，他但凡說漏一句，全家都得跟著陪葬。

“我自然不會與他說，他年紀小，藏不住事兒。”

都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什么脾氣她心里有數。

“我告訴你是希望你心里有數，你沉住氣，別再像上次那樣一個勁的莽撞。”

謝云意扶額輕嘆，她也不知自己的話鳳北顧到底聽進去沒有。

“你祖母病倒了，蘭芷院又要坐月子，我也正‘傷心’著，便由你送北昭上學吧。”

謝云意的命令鳳北顧不敢違抗，他也正好能去同從前的玩伴好好熟絡熟絡。

“知道了。”

鳳北顧起身便準備離去，謝云意開口喊住了他。

“別再半夜偷跑出去了，外頭沒你想的那么太平。”

“知道了。”

鳳北顧點點頭，便離開了。

今日累了一天，她也有些疲乏。

錦珠服侍她歇息時，她仿佛渾身散了架。

一想到林慕瀟還要在府上磋磨，她就心煩的很。

更何況還要接著裝病裝傷心，想想就覺得這日子沒得盼頭。

“錦珠，我好像變了。”

她撫上自己的面龐。

不再如從前光滑，多了些皺紋。

每一條皺紋都在提醒她，她已年華老去不再年輕。

“夫人，您沒變，您還是您。”

錦珠笑著寬慰道。

“您只是回到過去那個意氣風發時的您了。”

“您還記得當初在玉落院那個愛笑的姑娘嗎？”

“她若是知道自己長大后變得不愛笑，也不會想長大的。”

錦珠的話深深擊中謝云意已經有些脆弱的內心。

她恍然一笑，緊接著眉心閃動，吐出心底結著的一口郁氣。

“我也不知何時開始，我就變得不愛笑了，日復一日的圍著孩子打轉，被哄騙的迷失了自我。”

“年少時總羨慕著父親母親恩愛，即便母親離世多年，父親仍舊沒有續弦或納妾。”

“我一直覺得自己也能成為母親，得一人鐘愛，白頭偕老。”

“可我卻忘了世間沒有第二個父親，鳳遠晏的性格也永遠無法成為父親。”

她苦笑著，心底的心酸展露無遺。

她早該看透的，她其實一直都知道鳳遠晏非良配。

可那好看的皮囊還是蓋住了謝云意的雙眼，沒看透他的內里是腐敗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