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夫子似乎不愿意提及那條蛇太多，只是一句帶過，可也就是這一句，讓白遷對這位蛇族前輩瞬間肅然起敬。

他說：“吞天噬地，吞得本我來證不滅之名。”

吞噬天地……吞得本我？

白遷若有所思。

他忍不住心想，能夠做到這些事的必然是一條很厲害的蛇，一條蛇究竟該有怎樣的威勢才能吞天？這樣的能力怕是只有傳說中的龍才有。

最起碼若是現在有人讓白遷吞天，打死他他都做不到。

李道仁順手把抹布重新放在水盆中洗了又洗，隨后取出來擰干，白遷見這人擰得費力，便稍微施展了一些靈力，那些水分自動從抹布上脫離。

見到白遷的手段，李道仁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蛇兒，你認為普通飛禽走獸和妖的區別是什么？”

白蛇搖搖腦袋。

“飛禽走獸、人，乃至那些死物有了靈性后都想要修仙，但修仙本就是奪天地造化逆天而行，你成功，我的機緣就少了，我成功，你的機緣就少了。”

“故而修仙路上不乏排除異己者，人族修士不齒妖物，妖也不齒那些人，彼此看不對眼，但實際上，我們的敵人只有天道。”

天道為敵……這個說法白遷還是頭一回聽說。

“境界足了，機緣到了，上天感受到威脅自然想方設法來滅你，挺過則功成名就，挺不過也只是葬身于天道的一道飛灰，自身盡散于天地，一切終矣。”

“所以蛇兒，你距離成妖只是差了一個機緣，修行之路不只是天賦和努力，這些在機緣面前一文不值。

吞天道，吞天吞天，契機就是在此言當中，若你能做到，即是萬幸，若你做不到……怕也只是個身死道消。

別看哀云山多妖物，那些死得無名無分的飛禽走獸更是多如過江之鯽，其中成妖者萬中無一。”

老夫言盡于此，至于更多的老夫也沒有辦法來教你。”

“蛇兒，你走吧，我怕也是到時候了。”

白遷原本還在認真聽著，可突然聽見這一句話后突地一愣。

“這是什么意思？”

“蛇兒，你我都老了，誰都有老的那一天，也終歸有死亡的那一日。

“我舊時跟隨陛下多年，在朝堂上看盡世間百態，好不容易讓我找到機會歸隱，我自然是想安穩渡個晚年。

可朝堂還是把手伸向了這里……唉。”

李道仁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副錦囊交給白遷：“此去一別，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這里有一記錦囊，待你生死關頭再打開它，興許會有大用處。

等你再離開這里，你我就再無關聯，切記不要和任何人說你見過我。”

他把錦囊交給白遷，白遷眼中隱約出現水光。

李道仁不再看白遷，而是轉過身去收拾東西，忽地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人語，似乎是白蛇突然低頭，喚了他一聲“師父”。

但這又似是幻覺，因為那條白蛇根本不會說人話。

白遷叼著錦囊走了，蛇本無情，人各有命他不該有什么不舍的，只是持續了七年的習慣突然有天有人告訴他“你不用再來了”，他心里總還是覺得怪怪的。

次日，白遷再次來到這里，卻發現這里早已人去屋空，里面的人各奔東西不知去向，倒是綠植與石屋依舊。

白遷爬到葡萄藤邊隨口薅了一串葡萄吞下，也嘗不出什么特別滋味，只是隨口念叨了那句“吃葡萄不忘拉屎人”后，轉身離去。

自此，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幾日后，山腳下忽地冒出一伙穿得怪異的人，身上掛著銀飾，胳膊上紋著毒蟲，花重金聘請熟知山路的人帶他們去往哀云山中尋找蛇王。

“小蛇就不多貪了，我們要的是大蛇，不過你們要是喜歡，這些小蛇也可以由你們帶走去藥鋪中換錢。”

為首的男人對身后三四個村民說道，村民討好般地笑了笑，卻神情難看：“幾位大人，抓抓老蛇就得了，那些年輕蛇柳仙吩咐過是萬萬不能碰的，若是碰了讓柳仙怪罪下來，我們整個村子都要完啊。”

“柳仙？什么柳仙，也就只有你們望州人會對亂七八糟的動物有奇怪的迷信，在別處，那只是條長蟲。”

“你們！！！”

村民們對這些人的行為不齒，可那些人給得太多，又拿著彎刀威脅他們，逼迫他們不得不上山帶路。

越臨近虵林，便越能見得那山霧濃重，內部也隱隱可聽得蛇鱗蠕動過植被留下的“沙沙”聲。

幾人手持長棍翻動那些灌木，沒過多久，便發現一窩剛出窩不久的幼蛇。

他們大喜過望，只覺得是討到了個好彩頭，連忙將幼蛇裝入籃中，而后繼續深入虵林。

這里頭的蛇數量密集，簡直密集到令懼蛇者頭皮發麻只恨不得自己頃刻昏倒，但對于來捕蛇的人而言，此處簡直遍地都是黃金。

他們邊走邊向草地上撒一種灰色藥粉，那些蛇聞到藥粉氣味一個個就像石化了般變得一動不動任憑捕捉。

這把村民們看得是心驚膽戰，一股腦勸外來者差不多就得了，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

“若是真激怒了柳仙，我們一個也跑不掉！”

“哈哈哈，柳仙？它最好能出來，我們要找的就是它！”

說著，又有人抓了一把蛇塞入籃中，一行人繼續深入，越是深入就越是亢奮，然而這里的霧也是越發濃厚起來。

“嘶嘶……嘶——”

一青一紅兩道身影在霧靄中若隱若現，突然，那青蛇張開血盆大口向前竄去，血蛇繞后只是那么一瞪，所有人便生出一股強烈危機感，這時，為首的那人像發現什么至寶般盯著青蛇。

“這可是條好東西，看來這下是讓我們遇到傳說中的柳仙了，若是能把這條大蛇煉制成蠱，其蠱性不知要高出別蠱多少倍！”

他驚喜到渾身顫抖，而后飛快向著那青蛇撒出一把灰色粉末，伴隨灰色粉末而出的，是隱藏在灰粉中的無數蠱蟲。

原本眾人還以為灰粉只是單純用來驅蛇的藥物，直到現在他們看到那些細小的東西動了起來，這才發現——那竟然全都是活生生的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