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衛國帶著我和和瑞去了醫院,我們在搶救室門口等了四個小時,最后等來了一句搶救無效。
楊桂蘭去世了。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王淑英去世時我還小,明明上午還在一起吃飯聊天,而現在楊桂蘭突然離開了我們。每個人都接受不了,和衛國更是恨上了自己,如果他阻止楊桂蘭出去,那楊桂蘭是不是就不會走了,他不再有靠山了,他的媳婦,母親都去世了,整個家只能靠他自己了……
和瑞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和她最親的媽媽,奶奶都相繼離開了。
外面的天是晴的我的心卻下著暴雨。
和衛國讓我和和瑞回家。他還想曾經給王淑英辦葬禮一樣,一首操辦。和瑞回到家,徑直進了房間里把門鎖上,而我看著屋內楊桂蘭的東西,又回想起最近發生的一切糟糕的事情,我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這是我在長大后第一次掉眼淚,別人排擠我我并不難受,沒有朋友陪我我也不難受,可是我沒法習慣沒有楊桂蘭的生活,我的腦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楊桂蘭的過往,我心疼她,她出生就在小鄉村里,連選擇愛人的權利都沒有,就被父母強制嫁給了和衛國他爸,婚后遭受家暴都沒有想過離婚,那個時候的你們只想著他們打過這次之后就不會再打了,她連市都沒出過,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人生每一幀幸福或痛苦都是有借有還的。
和衛國處理完楊桂蘭的事后,他買了些食物帶回家,和瑞還是悶在房間里不出來。吃過飯后,和衛國對我說:“家里開支不夠我和和瑞上學了,這個房子不能再租了。“我理解了和衛國話外的意思,他想讓我去住校,我同意了,對于我來說,住在學校和住在家里沒什么不同,如今楊桂蘭走了,也沒人能照顧我了,住校是最好的選擇了。剛開學和衛國就拜托班主任給我辦理了住校。
云渲和江成燁并不知道楊桂蘭去世,我也沒有和他們講,至于梁言,最近事情多的我已經想不起他了。
放假那天,我準備坐客車回鎮上,云渲和江成燁還叫我出去玩,我告訴他們我家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然后就離開了。我推開大門,好久沒有回來了,可我剛推門進屋子里,和衛國手里握著一張A4紙,家里的地面上全都是砸碎的各種東西,和瑞的屋子還是緊閉著,這個時候和瑞本應該去上學了,我拿過了和衛國手里的單子,某醫院的精神科,和瑞中度抑郁。這幾個字重重的落到我的心里,我很不是滋味,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只是幸福了一小段時間……
這到底該怎么辦,我和和衛國都沒有想到辦法。
回到房間后,整宿我都沒沒有睡著,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我輟學,我和和衛國一起賺和瑞的治療費用,否則僅憑和衛國一個人,不可能賺到醫藥費和我上學的費用。第二天早上我就跟和衛國說了這件事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爭吵,和衛國不同意,他認為我必須上學,否責我沒有出路。
小時候我總以為成長是一個過程,總在想象長大后我一定要做什么,可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我束手無策,我羨慕那些從小錦衣玉食父母恩愛的家庭,我也常在思考,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連18歲都沒到,經歷的事情每一件都足夠壓垮我,我的運氣總是差一點。
周一那天,和衛國送我去上學了,他告訴我好好學習,他一定會解決這些事情的,叫我不要多想。盡管在學校,我也在想辦法,怎樣才能給和衛國分擔,我甚至和衛國的苦,他遠比我還要累。午飯后,云渲找到了我,她開始和我講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講著講著就拐到了另一個話題上,她和我說他媽媽要給她找個家教,后面她又說了許多話,我沒有細聽,我只聽到了那句他媽媽在找家教。我想去,可是我沒辦法開口,親口承認自己缺錢的勇氣我的確沒有。云渲拽著我的胳膊,
“和瑾,你來當我的家教吧!“
我很感謝云渲,放假那天云渲就帶我去見了她的母親,他母親很和藹,他并沒有給我出問題試試我夠不夠格,而是直接同意讓我當云渲的家教。我猜到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家里的窘迫,可是沒辦法,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自此,我每周六周日休息的時候都會給云渲補課,平時下課我也回去給云渲講解,我希望云渲可以因為我的講解提高成績。我也不再向和衛國要錢,我告訴了和衛國這件事,他擔心給云渲補課會耽誤我自己的功課,我勸說了好久他才同意。
和瑞從楊桂蘭去世后就休學了,在家,和衛國照顧她,她一直精神不濟,醫院開了很多藥,和瑞吃過后副作用很大,整天整天的睡覺,食欲也不好,照之前瘦了十多斤了,除了這個辦法,和衛國想不出來其他辦法。和瑞病后,幾乎沒有和我說過話,我擔心她可是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做。家里的碗筷都被她砸的稀巴爛,和衛國不再買瓷質的餐具,而是買像學校一樣的餐盤。和衛國也不敢和和瑞說太多的話,他怕他的哪一句話讓和瑞不開心。
直到我暑假的時候,我在市里超市買東西的時候,遇到了之前來參加過和瑞升學宴的一個姐姐,這個姐姐說和瑞很久都沒有給她回過信息,問我和瑞怎么了,我沒有直接和她說和瑞的病,我只是告訴她和瑞不太好。她繼續詢問我有沒有時間,我嗯聲了。我們去了一個咖啡店,她叫樊雨婷。樊雨婷告訴我,和瑞從高中的時候情況就不是很好,和瑞壓力很大,所有老師都壓著前幾名的孩子,讓他們沖擊清華北大,這樣就可以給學校長臉,而他們對和瑞的做法也很極端,他們經常懲罰做不出來題的孩子,不讓他們吃飯,和瑞剛開始還和我們很開心的交流聊天,自從她去到小班后就很少來找我們。她似乎知道和瑞的病情,她告訴我她有辦法,她提出來帶著和瑞去其他地方旅旅游,散散心,她也很擔心和瑞。
回到家后,我小心翼翼的去到和瑞的房間,跟他講今天發生的事,后來我提到樊雨婷,我告訴和瑞,樊雨婷想帶著你出去旅旅游,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風景。和瑞點頭了,我和和衛國湊了五千塊,給和瑞。樊雨婷當天晚上就定了機票,第二天就走了。這五千塊湊完,我和和衛國手里只剩下一百三十六塊,不管怎么樣,讓和瑞好好的花多少錢都行……
我要去上學了,高三了,一個月只會放一次假,我還要給云渲補習,所以我幾乎沒回過家,和衛國把他手里的一百塊拿給了我,他告訴我讓我吃點好的。這句話或許只有我們兩個懂,因為自從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后,我和和衛國都是省吃儉用,一點點攢下的這么多錢,和衛國送我走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眼角的淚,他吃過的苦不比我少,母親去世,女兒抑郁,他的心里加倍難受,他從來沒說出來過,他只在心里消化。
楊桂蘭曾經和我說過,和衛國并不后悔讓王淑英生下我,我的五官幾乎都繼承了王淑英的,在王淑英去世后,和衛國將王淑英所有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導致我現在都不知道王淑英長什么樣,或許和衛國常常透過我看王淑英,他是愛王淑英的,只不過他肩負著柴米油鹽的壓力,他收起了曾經那顆熱烈的心,所以王淑英會認為和衛國不再愛她……
連續四個月,我都沒有回家,在我走的第一個月,我用云渲手機給和衛國打過一個電話,何衛國告訴我和瑞的狀況好多了,已經可以回去上學了,叫我不要擔心了,別有太大壓力。這次電話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和衛國,學校的家長會我也沒告訴和衛國,小時候覺得沒人給開家長會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現在已經可以非常坦然的面對這件事情。高三生的寒假只有七天,剛放假那天我在云渲家收拾東西,云渲一家去接人了,是云渲的哥哥,同母異父的哥哥。
我剛好下樓,云渲一家回來,云渲媽媽給云渲介紹我,“云愷,這是云渲的同學,和瑾。周云愷看了我一眼,也沒過多說話,我回禮就打算回家了,云渲爸爸要送我,我拒絕了,太麻煩人家了。
我很想回家,想見到和瑞和和衛國,和衛國在門口接我,剛進門我就看見了和瑞,她現在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和很久之前我見到的她特別不一樣,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給我帶了許多陜西特產。和衛國曾經不會做飯,在和瑞生病后,他也開始學著做飯,做的雖然沒有楊桂蘭做的好吃,但是也是一次團圓飯。我開始給和瑞和和衛國講我在學校發生的事情,盡管我曾經不愛開口,可現在只能因為我,這個家才能有點聲音……吃完飯我和和瑞收拾碗筷,和衛國回到房間了,過了好一會和衛國才出來,和衛國從后面拿出了兩個紅包,一個寫著和瑞,一個寫著和瑾,我和和瑞當然是開心的,接下了和衛國的紅包,并且異口同聲的說謝謝爸。
過了初三,我就要回學校了,這次是我最開心的一次,因為和衛國和和瑞一起送的我去學校,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上學。
又是三個月沒回家,再回家的時候就到了我高考的時候了,高考前一天,和衛國像當年告訴和瑞那樣叮囑我,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我一直叫他放心。
在市里,如果有考上清華北大的高考生,會獎勵五萬塊錢外加一套房,這件事是云渲說的,因為她哥哥云愷就是北大的,我當時聽到了我就想試試,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高考后我也沒有告訴和衛國我考什么樣,出成績那天也是我自己去的。
果然,人生每一幀幸福或痛苦都是有借有還的。
我的分數足夠考上北大文學系,回家告訴和衛國這個消息,和衛國以為我被詐騙了,勸我不要輕易嘗試,直到第二天來了融媒的記者來采訪我他才相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