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凋謝，枯葉飄零。

眨眼間，已經是深秋時節。

距離許念來到這無人問津的小蒼山，已過去了半年之久。

這半年來，他已經逐漸適應了在山里的生活。

沒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說他就是那個人嫌鬼厭的災星。

更不用被拘束在破敗荒蕪的冷宮里，做什么都要被無數雙眼睛監視。

在這里除了不能下山，一切都是自由的。

每日修行、觀山、讀書。

閑暇時。

便會提起斧頭與鋸子，去樹木繁盛處伐木。

用作積累日后修建居所的材料。

半年時間下來，晾曬的木材已經堆積成了小山。

這樣的日子平淡而充實。

他有些孱弱的身體，也早就在不斷修行中被彌補。

不復初來乍到時的那副病秧子模樣。

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完全看不出當初批命當中所言：二八大限、十六而亡的一絲跡象。

反而長高了很多。

少年英姿，初顯鋒芒。

而經過這半年多的努力，許念翻看了藏書樓中很多道家藏書。

從最淺顯易懂的經文開始，一點點往深入里啃。

因為沒有老師講解，讀起來有些吃力。

但常言道：書讀百遍其義自現。

在一遍遍的通讀中，那種忽然間豁然明悟的感覺。

實在是讓人欲罷不能。

在這樣的過程里，也讓他學到了很多道家對于天地認知、運行的看法。

關于修行，也有了更多自己的理解。

每日兩道的山海元炁照常煉化。

從一開始的勉強消化一道，到后來的兩道無法滿足。

法力從潺潺溪流，逐漸壯大。

但可惜。

并沒有一門護道術法，來一展神奇。

許念倒也不著急。

閉上眼，整個小蒼山的景象就全部映入眼底。

與數月之前相比，他與山的交融，更為契合。

仿佛只要一個契機，便可與山合而為一。

然而在最近的觀山中，許念總有種無法抑制的蠢蠢欲動念頭。

他見初生的雛鳥在風雨交加中瑟瑟發抖，就想讓樹木生長為其遮風擋雨。

他見外來的猛獸在小蒼山中狩獵，就想讓金石變作利刃將其肢解。

他見幼苗被大樹侵占生存的土壤，就想喚來大風吹開一片天地。

他見......

許念不知道這一切是小蒼山的本能，還是他本身的想法。

只是每當這種念頭升起的時候，身體當中的法力就會變得格外活潑。

它們似乎想迫不及待的沖出去。

在外界化作雨、卷起風、變作刀兵。

于是。

許念便有些明白。

這種強烈干涉外界的念頭，似乎就是法術最本真的模樣。

只要他心念伴隨著法力呼嘯而出，一切都可以變作現實。

不過許念并不著急這樣做。

如今他對修行之道的理解今非昔比，諸多經歷、感悟匯聚在心頭。

一道最合適他的術已經在腦海里形成了雛形。

......

這一日。

難得天高氣爽。

溫暖的陽光照耀大地，驅走了晚秋的寒意。

許念和李公公半躺在院子里。

兩人一邊曬太陽，一邊下棋。

經過半年時間的相處，以及許念刻意的攀談。

兩人間的關系，變得親近了很多。

作為被流放在這里的皇子，許念沒有什么皇家貴胄的臭脾氣。

反而性格平易近人，和道觀里的所有人都相處融洽。

而對于李公公來說。

年過半百、即將入土，且陪著玄靈道人在這深山里待了大半輩子的他，也沒有太多心思去管閑事。

除了給自家殿下最后盡一點力外，就想著能夠安度晚年。

加上許念從不鬧事，也很有眼力勁，不該說的從不多說。

每天不是吃喝、看書，就是鼓搗自己的一些興趣愛好，根本沒想著逃跑。

這讓李公公對他這個流放皇子也很滿意。

一來二去，便褪去了冷面相應，變得熟絡起來。

閑來無事，也會討論討論書里道家的學問。

或是烹一壺茶，下幾盤棋，打發時間。

今天，便又是一場對弈。

下的也不是上層人物雅致的圍棋，而是象棋。

兩個臭棋簍子碰到一起，沒有個輸贏。

“不對、不對，悔一步。”

“公公你都悔了三步了！”

“將軍，我贏了！”

通常情況下，都是以這種情況結尾。

許念總是面露出幾分年輕人應有的不甘，試圖再下一盤挽回顏面

而李公公則是見好就收，嘴里說著明天明天。

其實心里，許念并不在意輸贏。

自從那次得知五皇子死訊之后，他就明白這藏書樓里的主仆兩人并不簡單。

然而才從皇宮那個牢籠里跳出來的他，沒什么再進去闖一闖的想法。

連五皇子這種頗被皇帝看重的兒子說死就死。

這事背后所隱藏的權勢網絡之巨，由此可見一斑，自己瞎湊什么熱鬧？

好奇心害死貓。

更何況。

許念巴不得他們多死一死。

眼下和李公公拉關系，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什么別的想法罷了。

僅此而已。

“唳～”

一聲有些尖利的鳥叫，突兀的從遠方響起。

許念抬頭望去。

只看到一抹純白殘影掠過，然后停在藏書樓檐角之上。

似是時間久了，也懶得藏。

這只海東青便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道觀中。

依舊會時不時的消失幾天，然后再回來。

許念不知道它去了哪，也不感興趣。

只是由于觀山日久，他身上的那股自然出塵的味道便就越重。

這鳥兒似乎把他當成了一棵樹，總喜歡落在他的肩膀上。

久而久之。

許念便也習慣。

順便拿它當免費的開殼器，讓它幫忙啄開一些山里的堅果。

而它也十分配合，樂得如此。

李公公躺在椅子上，手里捧著一杯熱茶。

看著這一幕，并沒有說話。

只是目光微斜，瞥了眼藏書樓的方向，眼底深處閃過一抹憂慮。

繼而合上眼，慵懶的曬著太陽。

許念也不好奇它這次回來，是不是又意味著有哪位皇子要倒霉了。

逗弄了一會兒，瞧見天色差不多了。

于是便起身，朝著下山路口走去。

熟悉的運送物資的隊伍從山下蜿蜒而上。

然而等到了近前，許念赫然發現。

領頭的不再是從前的小太監。

而是，換成了一個帶著胡子的滄桑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