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是一個漫長的雨季，陰雨連綿，我的眼睛像一片湖面，映射著人間的一切，縱是細小陰暗的苔蘚，也都成長在我的眼眸。”

“念念，起來吃飯嘍，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學，可不要遲到了，給老師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約莫五十多歲的老太太站在小院里藍窗戶旁喊道，藍色的窗戶色彩讓她看起來分外不真實。

“嗯嗯，姥姥。”江念翻了個身，意猶未盡得貪戀著柔軟的被子和那一響的美夢。

江念的姥姥本是今年要出去的，去城里，被兒子接走，去享福。可她怎么都不覺得那城市里林林棟棟一個個小窗戶格，頭不著天，腳不挨地的哪里又比農村好，她呆在她的小院里，清靜自在。到城里不久就被說著要回來，最后拗不過她，恰巧江念要回來縣里念高中，放她一人還真是不放心，索性，這一老一少就做了個伴。

“姥姥，今天做的什么呀！是我最喜歡吃的牛肉稀飯嗎？”江念走進小灶房看著忙碌的岣嶁著的身影，有些恍惚。她小時候在鎮里上小學時也是這樣的，早上7點去學校，六點半她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漱吃飯，這個場景一直存留在她的記憶之中。到灶房那燒開的小壺里倒在洗漱杯里一點熱水，再兌些涼的，再回來就能看到盆架上的熱水，盆是老式的紅瓷盆，上面繪著龍鳳。之后在小桌子上吃稀飯，稀飯是北方吃食的一種做法，是用水加面粉攪和而成，歷史上，這個小鎮曾經鬧過饑荒，當時人們連樹皮都吃，稀飯這種做法能很好的將有限的食物利用到最大化，哪怕只是水多粥少，也總比啃樹皮要好過得多了。這碗稀飯有什么特別的呢，其實是加了現成的煮好的牛肉，小時候的林念對什么吃的都不感興趣，什么也不喜歡，小小的瘦的只剩下了骨架，這加牛肉絲的吃法也不知被任何發現，對上了小江念的胃口，再長大后，就漸漸圓潤了起來。

“那是你小時候不好好吃飯，才給你做牛肉稀飯，現在都不挑食了，今天做的紅薯稀飯也是一樣的，還有蒸的雞蛋羹。哎，你說你小時候吃飯多費勁呀！差點就以為養不活嘍，現在都長這么大了！快吃吧，別涼了都。”

“好了，姥姥，我知道啦！”吃完飯，江念背上書包，踏上了去縣城的最后一輛班車，姥姥在車站叮囑了老半天，差點就趕不上了。

江念揮著手，看著那個老太太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最后縮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江念背靠這座椅，閉上眼，浮現了如鏡子般割裂破碎的畫面，像紛飛的草葉一樣一片片飛揚在她的內心深處。

江寧鎮，姥姥，又再一次不見了。

江念上的是縣里的高中，叫第二高中，由于離她家那個小鎮太遠，只能一個月回來一次，也是她第一次寄宿學校了。她的心里倒很是平靜，她習慣了離別，這是人世間最尋常不過的小事了，她總覺得，她能承受。

第二高中，江念拖著行李箱來到學校的門口，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接踵而至的人群，來來往往的不停走動的，有母子之間依依不舍的，有滿懷期待迫不及待踏入校門的，有不良少年蹲在路邊抽煙的，江念突然覺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人間的熱鬧場景，各色各行的人群遍行，校門口的對面和附近都是買吃的，一條小吃街，嘈雜，混亂，像是進了菜市場。

離開安寧的棲息地，才發現世界如此嘈雜。心必須保持它的萬分鎮定，才能不隨波逐流、迷失自我。

江念拖著大包小包，來自姥姥沉沉的愛，站在門口佇立著，身邊人群來往交織，身后車輛川流不息，她就站在那，仿佛這一刻的時間只為她換上了暫停鍵。

都是奔波的人兒啊，這一刻，她只想歇一會，停留下腳步，看看風景。

可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穿的極為時尚的露著香肩的女孩走進校門口，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短褲，好像覺得不那么別扭了。桃陽縣太熱了，江念畏寒怕熱，更不要說剛從高原回到平原，這種溫度差的太懸殊，她有些懷疑人生。平原上種的糧食最多，不停得吸收熱量，整塊土地像是個火爐，太陽灼熱，短褲上一次穿還是江念小時候，長大了穿的和普通學生一樣，一年四季的校服校褲，偶爾心血來潮買幾件別致風格凸顯的衣服來彰顯青春的審美品味，這短褲便是其中一件，迷彩短褲，不過買的時間久了，沒有穿過，如今更是瘦窄的貼在身上，這樣已經讓江念覺得很暴露了。不料，果然，人與人的心理差距還是有著大大的鴻溝的。

教導處。

“咚咚咚……您好。”“進來。”

幾個人站在房間一旁等待著，江念也站在一旁，教導主任一個一個告知班級，發放水卡。無疑，這些都是從外地轉回來的學生，都是沒有學籍的。江念也一樣，回來之時，母親問她想上哪個學校，二高三高，一高是不用想了，那只有學習成績非常好的才能進，花錢找關系也進不去，其它的多半都能進去，最后，我選了公辦的二高，不是私立的三高。

我總在心理上傾向于公辦的。

“江念，高一六班。”

好像是為了高考，江念才回來的嗎？

江念覺得不是，是她想回來，看看這個桃陽縣，看她終日回憶的江寧鎮。

不然，沒有留念，她想，她不會回來。

似是而非終是變，徒有相思兩空現。

他日再逢終悲歌，來年還做故鄉客。

青春不等片刻閑，流年真意后來現。

活在當下即真理，莫追莫戀費精力。

“誒，同學，你也是六班的嗎？”

“嗯，是的。”剛放完行李站在班門口的江念抬眼望著任課表。

“班主任怎么是個地理老師？”江念疑問，在她認知里似乎總是語文這種主科老師才是班主任。

“正常不過啦！還有物理老師，體育老師當班主任的呢。”

江念內心一片靜默。

“努力雖然不一定能實現夢想，但我會努力到達。”哈哈哈，我們這班主任的座右銘，也太勵志了吧！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政治老師的座右銘，這也太不馬克思了吧！

“哎呀，差點忘了，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呀？交個朋友，我叫梁杰，高一六班。”

“你好，我叫江念，也是高一六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