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青在紙上飛快記著什么，思維沉穩，邏輯清晰：“你最后一次見到死者，是在什么時候？”

吳峰看著墻角，想了一會兒：“應該是上周末，我去找她家找她借錢，但她把我趕出來了，還讓我趕緊把之前欠的錢還了。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裴季青觀察著吳峰緊握的手指，“你一共欠了陳韻多少錢？”

梁濟時看著吳峰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應該是在心里做加法。

“五，五萬吧……”吳峰沒有底氣地回答道。

“那今天早上凌晨十二點到五點這個時間段，你在哪里？”

這次，吳峰回答地很堅定：“我肯定在家里睡覺啊。”

“中途沒有出來過嗎”

“沒有，”吳峰搖頭，“我昨天晚上十點鐘左右到家，之后，就睡覺了，一直到今天早上十點鐘我醒來。”

“中午的時候，我才聽說陳韻死了的消息……”

梁濟時靠在桌子上，她想，老小區本身人員就多，死者死亡的消息，根本無法封鎖。

審訊室里的裴季青點了點頭，“關于你說的，我們會去核實。另外，你覺得，死者陳韻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有和別人產生過矛盾嗎？”

吳峰瞇著眼睛，“她平時就是比較宅，也不愛出去走動，基本的生活就是超市和家里兩點一線，偶爾再出去和朋友吃個飯。”

“至少，她從來沒有和我透露過她和誰有過矛盾，并且，她的性格本身就是安安靜靜的，還有些膽小，也不太可能和別人積怨。”

“那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嗎？”裴季青又問道。

“最近我不是很清楚，畢竟我和她半年前就分手了嘛，”吳峰有些尷尬地說。

“不過，”吳峰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讓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她晚上總是睡不踏實。”

說到這里，吳峰突然來了精神，“她之前總是大半夜地把我吵醒，問她為什么，她說她覺得房間外有人。”

“最開始她這么說的時候，可把我嚇到了，我和她起身，大半夜把房子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沒有發現。”

“這樣的次數多了之后，她再把我吵醒，我也就只是安慰她罷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但她看上去，真的很害怕，似乎房間外真的站了一個人一樣……”

“去年年底的時候，她去醫院開了安眠藥，晚上睡覺之前她有時會吃一些安眠藥……”

吳峰念念叨叨的，梁濟時想，陳韻應該有很嚴重的睡眠障礙，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死者的胃里會有安眠藥的成分。

裴季青不露聲色地看著吳峰，他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

裴季青有些嫌棄地看著吳峰，他心理素質太差了，不符合兇手小心謹慎的側寫。

……

審訊結束后，已經六點半了。吳隊簡單交代了幾句，大家就下班各自回家了。

梁濟時剛走到警局門口，就看到了裴季青開著一輛低調的黑色卡宴從停車場開出來。

裴季青也看到了她，在路過她身旁時，他停下了車，按下車窗，語氣平緩，但卻帶著溫柔：“我送你回去吧。”

梁濟時不太能接受別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她剛想要拒絕，裴季青又補充道：“現在可不好打車。”

這可說到了梁濟時的心坎上，現在已經比較晚了，她只想馬上回到家躺在床上。

她扯出來一個微笑，“那，謝謝了啊。”在她的認知里，再拒絕，就不禮貌了。更何況，后面有車開過來了，不能耽誤別人。在那輛車鳴車笛之前，她上了裴季青的車。

車子啟動后，裴季青突然問她：“你還是回紫荊小區嗎？”

梁濟時突然有些懵：“對啊，怎么了嗎？”

裴季青咽了咽嗓子，又說：“兇手還沒捉住，如果他知道你是警察的話，你可能會有危險。”他表面不露聲色，但內里卻會為別人考慮很多，哪怕是一些細枝末節。

多虧了裴季青的提醒，梁濟時這才反應過來。她怎么沒想到這一點，萬一，兇手又再次回到案發現場呢？

“算了，今晚上那里應該還有警察值守，不會有事，我明天在收拾東西去我朋友家先住一段時間好了。”梁濟時整個人萎了下去。

“那個房子其實是我朋友給我推薦的，沒想到這么不靠譜。我想，等案子過了，我可能會搬到其它地方去。”

裴季青點了點頭，他想，她就不應該住在哪里，一個女生獨居，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哪里的安保和治安都不完善。

“對了，”他又提醒道：“我們這一行，如果遇到了案子，加班、熬夜這些事是常有的，你要習慣。”

梁濟時對裴季青突如其來的友善的關懷有些無措，“放心，我肯定能習慣的，而且，我作息本來也就不規律的嘛。”

最后一句，她帶了戲謔自嘲的語氣，想要活躍氣氛。

“嗯。”裴季青輕應了一聲，嘴角帶了一些笑意。

梁濟時注意到了這一點，每次他話完時，都是這樣，和高中的時候一樣。

想要表達的意思清楚后，裴季青就沒有說話了，他本身就沒有多余的話，也不太擅長和別人找話題。

梁濟時清楚他這一點，畢竟他們還是當過一段時間同桌的。

高中的時候，因為高，瘦，白，有漫畫少年一般的顏值，家里有錢，話又少，裴季青曾長期被外班的女生視為“高冷男神”。

但其實，梁濟時知道，他不是高冷，只是有自己的節奏而已。他也會耐心地給別人講題，和別人輕聲細語地聊天。

因為這一點，本班的男生和女生特別喜歡逗他，尤其是他本來就白，還特別正經，因此就很容易臉紅，紅起來還尤其明顯。

梁濟時偷瞄著駕駛位上的裴季青，他其實外表和高中時候沒有太大區別，五官還是很凌厲，鼻梁依舊高挺。

十年前就抗打的顏值，現在加上時間的沉淀，只會更吸引人。

無非就是看起來成熟了一點，身上肌肉多了些，話也多了些。

他比之前成熟了很多，不再那么容易就臉紅，而且話也多了一些。人還是之前那個人，但帶來的感覺卻更加強烈了。

二十分鐘后，他們到了小區門口。

梁濟時解開安全帶，笑著看向裴季青的眼睛：“謝謝你了啊。”

她以為，裴季青會躲開她的視線，沒想到，他那雙被路燈照射忽明忽暗的大眼睛竟一直看著她。

最后，她先敗下陣來，移開了視線。

裴季青這才輕笑一聲：“沒事，要是有什么問題，打我的電話。”

果然，他還是沒有高中時候好玩，梁濟時默默在心里想。

看著裴季青的車子離開后，梁濟時轉身走向了小區，路上，她還能時不時聽到大爺大媽們八卦的聲音，多是關于可憐陳韻的。

陳韻來的那家小超市，此時也是緊鎖著大門，漆黑一片。

站在四棟樓下，她很明顯能看出來四棟比平時暗了不少，往上看，只零零星星看見幾家還亮著燈，和其他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他鄰居或許是因為害怕，或者是因為不吉利，短期內可能不會回來住了。

沒辦法，梁濟時只好打開手電筒，硬著頭皮爬上來五樓。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門反鎖，之后她從頭到尾把家里檢查了一遍過后，才放下心來。為了保險起見，她在門把手上掛了鈴鐺，又推了幾個柜子堵在門前。

難保，兇手不會因為她是警察而產生報復情緒，從而返回案發現場對她下手。

在她之前寫的小說里，這樣的情節也出現過很多次。

做完一切后，她才去簡單洗漱，然后滿身疲憊地躺到床上。

她昨晚上本來就沒睡覺，今天早上剛睡了一兩個小時，就被門外的貓吵醒。

之后一整天，她都奔波在不同的地方，現在，她感覺她隨時有一種要猝死的感覺，腦袋迷迷糊糊的。

刷牙時，她甚至在看清楚后，很自然地把牙膏擠在了梳子上……

反應過來后，她啞然失笑，看來，人還是不能熬夜，智商會下降的。

躺床上沒多久，她就睡著了。

幸運的事，今晚什么都沒有發生，她一覺醒來，就看見了點點窗簾透進來的陽光。

她看手機，六點半了。夏天，天亮得就是比較早。

簡單洗漱過后，她收拾好了行李箱放在客廳里，等下班一回來，她馬上就帶著行李箱去唐意家。

說起來，這個房子，還是當時唐意推薦給她租的。所以，她更要去唐意家里，誰讓唐意一推薦，就推薦了這個炸裂的房子給她呢。

收拾完后，她推開了房門前的柜子，解下了門把手上的鈴鐺，準備開始新一天的查案了。

警察局里，她看著眼前裴季青熬夜整理出來的筆錄資料，效率挺高的，她想。

在吳峰的敘述中，陳韻似乎有些……神經兮兮的。但是，為什么呢？

這種夜晚睡覺怕黑的事情，似乎只會出現在小女孩的身上，但是，陳韻已經年過三十了，按理來說也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更何況，平時見到她時，感覺她是一個條理清晰，做事很穩妥的人。梁濟時想，死者難道是生前經歷過什么可怕的事情嗎？

雖然不知道這個線索會不會對破案有幫助，但一整個早上，梁濟時都在聯系死者的朋友和吳峰，詢問他們死者是否有經歷過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他們都一致否認了。

他們說，聚會時，陳韻從來不說自己以前的事情，也沒有告訴過他們自己是否發生過害怕的事情。

就連吳峰每次問她為什么晚上老是會驚醒，她也只是很快馬馬虎虎地跳過這個話題。

中午的時候，楊澤回來了。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邊進來一邊說：“我去醫院里面問過了，死者確實從去年年底開始就有不斷地去醫院開安眠藥來幫助自己入眠。”

“不過，死者似乎有刻意隱瞞這件事，除了吳峰外，她的其他朋友都不知道她有睡眠障礙，也不知道她去開了安眠藥。”

吳隊有些疲憊地說到：“那這么看來，吳峰還有很有嫌疑的。”

她嘆了口氣：“這樣，小楊，你帶人去守在吳峰家的樓下，如果他有異常舉動，立馬報告。”

“小梁，你一會兒和我再查一遍陳韻的生平，趙警官，你去鑒別科那邊盯著，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裴隊，麻煩你再回一趟案發地，我總覺得，有一些東西我們沒有找到。”

安排好后，大家就各自散了，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梁濟時和吳隊。

其實梁濟時剛進警局的時候，就是吳隊帶著她熟悉警局的。

吳隊也就三十七八歲，相比警局里的領導來說，已經算是很年輕的了。因此，梁濟時更習慣叫她吳姐。

在梁時看來，吳隊對待工作很認真，沉著冷靜，一絲不茍，和裴季青被譽為警局兩大工作狂，支隊里的頂梁柱。

但閑暇之時，吳隊和別人相處起來，又很平易近人，讓人感覺很舒服。

而且，梁濟時還聽過不少關于她的“輝煌”戰績，工作以來，她參與破獲了不少重大案子，受了很多表彰。也是因為非凡的能力，她才能在這個年紀就成為了刑偵支隊的隊長。

現在，梁濟時對她心里更多的是向往，就像之前一直藏在心底對裴季青的敬佩一樣，他們都是心有目標、極度自律的人，認準一件事就會做到底。

梁濟時看著此時專心看資料的吳隊，低下了目光，停止發呆，又把自己沉浸在了那幾張資料之中。

這份資料，他們已經反復看過好幾遍了。但是，只有不斷地重復看，才有可能從細節中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