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竹林之外,國子監的朗朗讀書聲悠悠傳來。李云成雖已離去,沐瑤卻順著他引出的青石小路,悠悠然走出了竹林。抬眼望去,坡下屋舍林立,那是學子們求知的地方。國子監的課程已然開始,附近行人稀少。沐瑤在路口小心翼翼地張望,確認無人注意后,便機靈地縮回竹林,興致勃勃地享受著掰竹筍、采竹蓀、抓竹筍蟲的樂趣,至于學習,她可沒放在心上,被發現了再說吧。
在國子監的日子里,沐瑤每天都像一只自由的小鳥。她是尊貴的翁主,自小在富貴溫柔鄉中長大,雖生于豪門卻未得家族寵愛,養成了隨性慵懶的性子。清晨,她總是最后一個慢悠悠地晃進國子監的大門,看著其他學子們行色匆匆地奔赴教室,她卻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下駐足,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觀察著樹枝上跳躍的小鳥,仿佛那些靈動的小家伙比書本里的知識更有趣。課間休息時,當別人都在抓緊時間溫習功課或者討論學問,沐瑤卻偷偷溜到后院的池塘邊,而李云成偶爾會在這時出現。
李云成則不同,他雖家世也不一般,但靠著自己的才華與努力在國子監中嶄露頭角。他深知學業的重要性,那是他改變命運、實現抱負的途徑。有一回,沐瑤正望著池塘中嬉戲的魚兒,李云成悄然走近。沐瑤見他來了,便輕吟道:“池中魚兒戲清波,無憂自在樂心窩。”李云成聽后,微微揚起嘴角,接道:“魚戲池中雖自在,卻忘學海有淵博。”沐瑤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反駁道:“學海無邊亦無趣,怎比自然意趣多。”他們就像兩只刺猬,總是針鋒相對,可在這詩詞的一來一往中,又似乎有著別樣的默契。
起初,沐瑤對李云成只是有些好奇,這個總是板著臉教訓她的人,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而李云成對沐瑤則是有些無奈,覺得她不思進取。然而,隨著一次次的接觸,在那不經意間的詩詞唱和中,他們之間的情感開始悄然發生變化。沐瑤發現,每當她和李云成爭論時,她的心跳總會不自覺地加快,而李云成那皺起的眉頭也不再讓她覺得厭煩,反而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李云成也漸漸意識到,自己對沐瑤的關注越來越多,看到她在池塘邊發呆的模樣,心中竟會涌起一絲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但他們的感情并非一帆風順,沖突也在不斷滋生。有一次,國子監組織了一場小型的學術研討活動,所有學子都要參與討論并發表見解。沐瑤自然是不想參與的,她覺得這些學術問題枯燥乏味,還不如去看看花草樹木。李云成卻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便苦口婆心地勸沐瑤參加。沐瑤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不耐煩地說:“我才不想去聽那些老學究們嘮叨呢,你別管我。”李云成卻不依不饒,嚴肅地說:“你不能總是這樣逃避學習,這對你的成長很重要。”沐瑤一下子就火了,她瞪著李云成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學子,而我是翁主,憑什么老是來管我?我就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的,不想被那些書本束縛。”李云成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知道他們身份的差距,但心中的責任感讓他還是說道:“正因為你是翁主,更應該以身作則,為天下女子做個表率,而不是這般任性。”沐瑤更加生氣了,她大聲說道:“我雖為翁主,但從未享受過翁主應有的尊崇,家族里那些哥哥姐姐們個個都比我強,我為什么還要按照你們的想法去活?”兩人就這樣在國子監的走廊上吵了起來,周圍的學子們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們驚訝于一個普通學子竟敢和翁主這般爭吵,而又感嘆于兩人之間復雜的情愫。
這次爭吵讓他們之間的關系陷入了僵局。沐瑤覺得李云成根本不理解她,只是一味地想要改變她,完全不顧及她身為翁主卻不被家族看重的無奈。而李云成則認為沐瑤太任性,不知道珍惜學習的機會,枉費了她這尊貴的身份。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們都故意避開對方,在國子監里見面也裝作沒看見。
可是,愛情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盡管他們在吵架,盡管他們在故意躲避,但心里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起對方。沐瑤在掰竹筍的時候,會突然想起李云成皺著眉頭教訓她的樣子,心中涌起一絲莫名的惆悵。李云成在讀書的時候,也會突然想起沐瑤那靈動的眼眸和倔強的表情,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當時為什么要和她吵得那么兇。
沐瑤本就生性慵懶,雖有著一絲好奇,卻對學習沒有太多的渴望。在前世,她身為沐家幺女,并未享受到傳說中萬千寵愛,反而被那些才華橫溢的哥哥姐姐們比得黯然失色。長輩們看她成績總是墊底,在恨其不爭的同時,也不容許她有偷懶的毛病,甚至棍棒相加逼迫她學習。他們美其名曰不奢求她超越哥哥姐姐,只希望她別落后太多而丟了沐家的顏面。沐瑤很是不解,她明明是幺女,有權利不去爭奪那繼承人之位,為何家人卻不允許呢?而且,沐家如此龐大,她只是個小小的存在,即便她是個污點,那也不過像灰塵般微不足道,怎么就會給沐家丟臉呢?起初她勇敢地詢問,換來的卻是長輩們的瞪眼或者棍棒,幾次之后她便不再追問,但對學習的厭惡卻深深扎根在心里。
如今來到國子監,她只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地出門,而且圣命難違罷了,學習對她來說真的毫無吸引力。然而,還沒等到午飯的香氣飄來,學院的人就找到了她。
來者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身著嫩綠襦裙,青春靚麗,裙擺在她身上顯得筆挺而精神。她長發輕綰,一絲不茍,臉龐白凈柔美,目光卻銳利無比,直直地看人時,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沐瑤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審視著沐瑤,不過那目光并不友善。尤其是看到沐瑤懷里滿滿的“戰利品”后,她那帶著幾分英氣的眉毛微微皺起,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耐煩和煩躁。沒等沐瑤開口,她便微微揚起下巴,冷冷說道:“沐瑤翁主,現在已經上課了,你知道嗎?”沐瑤先是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后像是意識到不對,又慌亂地搖搖頭。少女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顯然更加不高興了,她用力地轉過身去,咬著牙說道:“跟我來。”沐瑤倒是乖巧地跟上,卻沒有察覺到人家正在生氣,還不停地問:“去哪兒啊?對了,你是誰?叫什么?多大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過了好一會兒,那咬牙的聲音再次傳來:“上課!柳清風!十一歲!”沐瑤接著問:“你姓柳啊,柳太傅和你是什么關系呢?”她想追上兩步表示友好,可雙手抱著東西,就想用肩膀撞一下柳清風,沒想到柳清風卻像炸了毛的貓一樣,像躲避瘟神般跳開,黑著臉狠狠地瞪著她,眼睛里仿佛要噴出火來:“你干什么!”沐瑤很無奈地擺擺手說:“我只是想跟你友好一下……”柳清風聽后,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嚴肅地說:“姑娘家要端莊,你怎么能這樣表示友好呢!”說完,又覺得自己太蠢了,便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你別說話了,跟我走。”可沐瑤卻不樂意了,皺著眉頭反駁道:“我為什么要閉嘴?”一路上她還是不停地問這問那,柳清風都不想理她。最后柳清風實在忍無可忍,怒沖沖地回頭,大聲說:“我和你在一個課堂上課!”
經過兩刻鐘的折騰,身心俱疲的柳清風終于把沐瑤帶到了琴室。琴樂師和幾十名學子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沐瑤身上。沐瑤也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比如趙欣桐、卓嘉怡,還有那個讓她脖子還在疼的未婚夫李云成。再次看到那冰冷的目光,沐瑤心里有些復雜,既有一絲害怕又有一點莫名的期待。她微微低下頭,避開那目光。李云成看著沐瑤,目光在她抱著的那些奇特“戰利品”上停留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無奈,微微搖了搖頭。琴樂師是個四十多歲的高瘦中年人,面容清俊,蓄著短須,穿著一身白袍,很有幾分仙人的氣質,但說話的語氣卻不怎么客氣:“沐瑤翁主,我們恭候你多時了。”課堂里頓時響起了幾聲嘲笑。趙欣桐更是夸張地捂著嘴,陰陽怪氣地笑著說:“沐瑤翁主,你要是不識路就說一聲啊,大家都是熟人,誰會不給你帶路呢?”她的目光落到沐瑤懷里的東西上,驚訝地掩住嘴巴說:“哎呀,你懷里抱著的都是些什么呀?在哪里撿的?不會有毒吧?”眾人的目光也隨著她的話,看向了沐瑤懷里的竹筍、竹蓀和用草梗綁著的竹筍蟲,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豐富多彩起來。李云成的眼里閃過驚訝和困惑,他不明白,那些筍和菌子也就罷了,這蟲子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因為他做的那些事,讓她連原本害怕的蟲子都不怕了?還是她故意這樣做,是為了報復他,讓他丟臉呢?沐瑤并不知道李云成的想法,她也不想多看李云成一眼,微微欠身,彎腰九十度向琴樂師行禮道歉,聲音軟糯:“讓您久等了,真的很抱歉。”琴樂師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懷里抱著一堆東西還恭敬行禮的沐瑤,臉色變得很微妙,心里有股火,但又不好發作,過了一會兒才生硬地說:“下次注意點,回座位上去坐吧。”他下意識地忽略了沐瑤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沐瑤往座位走去,李云成的目光瞬間變得如利劍般鋒利,可當他看到沐瑤一屁股坐在柳清風旁邊時,俊臉一下子就變了,嘴角微微下拉,緊接著,他更加銳利的目光投向了柳清風。其實,重活一世的他知道,柳清風是太子少保柳敬軒的長孫女,可實際上他是男兒身,前世也是沐瑤的愛慕者之一。而柳清風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被李云成知曉,只是察覺到李云成在瞪他,心里更加惱火,于是狠狠地瞪著沐瑤,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道:“你為什么坐在這里?”沐瑤無辜地眨眨眼睛說:“我看來看去,也就跟你比較熟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