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挺佩服老王的,十幾年待在一個地方不挪窩。
老王是吳為父親那輩的人,掐著七十年代的尾巴出生的,他們這代人稍大一些的就同吳為父親一般,早早的娶妻生子種地務農,另一種便是老王這種,趁年輕外出闖蕩,這些人大多都分布在東南沿海地區,各行各業都有,較為常見的就是進廠打工,充滿機遇的90年代,混出人樣的也有,說到底也是鳳毛麟角,偏遠山區出來的孩子,身無長技又大字不識,除了過人的膽識和聰明的頭腦,想要出人頭地,沒有計分運氣也是不行的。
說起這個,不得不提起吳為的爺爺。據說吳為出生的的時候,家里四個兒子,吳為的二叔成了家,他父親排行老四,幾兄弟也剛分了家,家里經濟形勢實在不好,爺爺五十多歲的人居然有敢為天下先的勇氣,跑了幾千里去東北給人務工,在吳為出生時給家里寄了幾百塊錢,那年代的幾百塊還是很有分量的。
再說老王,家里三個兄弟都是精壯的漢子,但是家庭條件實在貧困,年輕人身上的那股闖勁更使他不愿意窩在這窮山溝溝里,于是那年毅然背起行囊坐上了南下的火車,這一去就是十幾年。
這就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出路,用時下流行的話說就是“版本答案”,在家種地吧,勉強只夠一家人的口糧,做個養殖之類的門路,一沒技術二沒銷路,窩在家里最后的歸宿大概率還是鉆進老林子伐掉那一顆顆祖本留下來的萌蔭。
吳為第一次見到老王是在中山的城中村里,這里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廠,三步一個黑作坊,五步一個合資廠,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四處散發著惡臭的河溝,渾濁的空氣以及隨處可見的小吃攤,還有那些夾雜著天南地北的口音。
那時候吳為高中都沒讀完,在家鄉浪蕩了一陣,本想自己做點小生意,盯上了家鄉的快遞生意,奈何少年的想法永遠都只會是想法,尤其是貧窮人家的少年。父母實在看不下去他鬼混,托了同村的老鄉帶著他南下打工,吳為順著十幾年前他們出村路線一路南下來到廣東,說來也好笑,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的變化,而他們這些人十幾年后的后生,依舊走的是前人的老路。
老王已經在現在這個工廠干了整整五年,平時除了上下班,喜歡打點小麻將,娛樂活動除了KTV大保健偶爾還會打打球,吳為對這位許久只是聞名的叔叔是沒有印象的,多年來偶爾聽到他的名字還是在于村里人掰著手指頭數光棍的時候,但真正見到他時,他的外表令吳為感到意外。中等身材,皮膚白皙,許是南方呆的久了,與吳為父親臉上的皺紋像是刻在石頭上的痕跡不同,這張臉保養的不太符合他的年紀。
“王叔!”老遠吳為招呼了他一聲,老王燦燦笑點了點頭,初次見面吳為大概對這個叔叔的性子了解了一些。老王幾兄弟年少時都與吳為父親相熟,他對這個昔日好友的兒子確實很照顧,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會關照到,只是吳為和他的性子相似,都是不善言辭之人。老王前后張羅找到房東溝通,給吳為租了一間十幾平的小房子。
初到南方,吳為就被這里的潮濕天氣狠狠“教育”了一番。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層濕氣,仿佛連呼吸都帶著黏膩的感覺。無論是清晨還是傍晚,房間的墻壁和地板總是濕漉漉的,就連晾在陽臺上的衣服也永遠干不透。他這個從干燥的北方來的漢子,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無孔不入的潮氣帶來的不適。身體似乎永遠無法完全干爽,連皮膚都變得發黏起來。
然而,這一切還不算完。當他第一次在宿舍里看到那只巨大的蟑螂時,他的整個世界觀都差點被顛覆。北方的蟑螂小巧而罕見,但這里的蟑螂卻仿佛是從怪物電影里爬出來的,體型碩大,行動敏捷,簡直讓人不寒而栗。那只蟑螂在墻壁上迅速爬行,仿佛隨時準備向他撲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手里的拖鞋握得緊緊的,但心里卻在打鼓。
南方的生活給吳為上一課,這不僅僅是適應環境的過程,更是一次自我挑戰。吳為漸漸學會了與潮濕共處,習慣了每天沖很多次涼,晚上睡覺時也不再因為潮氣而感到不適。而至于那些蟑螂……雖然不敢說已經徹底不怕了,但至少現在看到它們時,不再是扔下拖鞋逃跑,而是拿起拖鞋果斷出擊。
南方的陰雨天氣仿佛有著無窮的耐心,一下就是幾天,甚至是幾個星期。雨水敲打著窗戶,仿佛永遠不會停歇。而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不是雨聲,而是那種無處不在的濕粘感。無論穿上多少層衣服,皮膚總是被濕氣緊緊包裹著,仿佛一層薄膜貼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睡覺時,床單濕漉漉的,翻個身都能感覺到那種黏膩的觸感。常常在夜里被這種不適感弄得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的。與濕氣同樣令人窒息的,是南方的高溫。北方的夏天雖然炎熱,但至少干燥,而這里的高溫卻像是在濕氣中加了一層厚重的負擔。空氣中仿佛充滿了蒸汽,熱浪撲面而來,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每當我出門,汗水立刻就從額頭上滾落,衣服很快濕透,貼在皮膚上,像是一層緊緊纏繞的網。
每天早晨醒來,都能感覺到那股揮之不去的悶熱,身體似乎從未真正放松過。工作時,汗水不停地流淌,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背上,讓人感到煩躁不堪。車間里的機器轟鳴聲與高溫交織在一起,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壓迫著像人襲來。
吳為開始懷念北方的干燥與清爽,即使再冷的冬天,也比這種令人窒息的潮濕與高溫來得痛快。可是,這就是他現在的生活,他不得不學著去適應它。
每天清晨,老王總是第一個到達車間,前不久他剛升了車間組長,也算是工廠的中層管理,手底下管了十幾號人,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激勵,無論天氣多么惡劣。他穿著一身舊工服,腰板挺得筆直,早早來到工廠開機器查材料。
老王的生活很簡單,每天的作息幾乎是固定的。下班后,幾乎都是參加附近同鄉組織的麻將老鄉局,偶爾他會買幾瓶啤酒幾個小菜,坐在狹小的出租屋里,享受一下生活,每逢周六周日還會找吳為陪他去打球。但他總是話不多。偶爾節假日在這片的老鄉們總會安排聚會,一般節目都是吃完飯只奔KTV,仿佛那里有什么魔力。起初吳為不懂,直到眼前站了一排美女像貨物一樣任人挑選的時候,他才大概懂了。
日子過得很快,每天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重復鍵。早晨六點起床,機械般地洗漱、吃飯,然后匆匆趕往工廠。車間里的機器轟鳴聲、工友的交談聲,每天都在耳邊循環往復。下班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面對那張老舊的床,仿佛只剩下倒頭大睡這一件事可做。
盡管工廠里有很多與吳為同齡的人,但是每次對方一開口不是“老子”就是“他媽的”實在是讓他招架不住,同組的那個阿姨似乎每天都在給他叮囑讓他盡快找個媳婦成家,至于老王偶爾也會跟吳為聊聊天,不過兩人之間的對話似乎永遠都只有那么幾句,漸漸的,吳為感覺自己困在了一個圍城里。
這種生活就像一臺無情的機器,磨平了他的棱角。他開始厭煩這種一成不變的日子,每天都在重復昨天的軌跡。偶爾,他會站在的屋外,望著外面殘缺的夕陽,眺望著北方。心里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的理想。那些理想似乎已經隔了一個時空,遙遠得幾乎觸摸不到。
曾幾何時,吳為也曾對未來充滿期待,想象著自己能夠走出這片鋼鐵叢林,去追尋更廣闊的天地。但現實的壓力和生活的重擔讓他不得不暫時擱置那些想法。每當夜深人靜時,他會忍不住問自己,這樣的生活到底還要持續多久?
日子一眼望到頭,黃土一杯蒙上頭,這是多少人的生活,會不會就是他的生活。
那段時間,吳為每天都感到悶悶不樂,生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工作再也無法帶給他任何滿足感,反而成了一種無法擺脫的負擔。他開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變得越來越沉默,常常獨自一人發呆,甚至連工友的打趣也開始變得無趣。
這種情緒持續了幾個月,漸漸地,他自己開始思考一些玄而又玄的問題。他會在夜深人靜時問自己,我從哪里來?我又要去哪里?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么?這些問題像揮之不去的陰霾,時常在他腦海中徘徊。
白天的工作仿佛成了機械性的操作,夜晚的孤獨卻讓這些思考變得更加沉重。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陷入這樣的狀態,只覺得生活越來越像一場沒有盡頭的旅程。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義,是否真的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路。
有時,會站在宿舍的窗前,看著遠處模糊的燈光,心里充滿了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經歷這些,不知道未來會是什么樣子。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對生活的厭倦,讓我感到抑郁和焦慮。他試圖尋找答案,但卻發現自己越陷越深。
他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開始逃避,不愿與人交流,甚至連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情緒。他不知道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只希望能夠找到出口,重新找回那份久違的平靜,他開始陷入了漫長的虛無主義。
老王最近顯得更加沉默了。雖然他平時話不多,但最近幾次聚會,他幾乎都是坐在角落里,偶爾抽著煙,不發一言。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心里有事。
老王算是大齡青年了,在農村,這樣的年紀早已被人嚼了不少舌根。村里的人喜歡議論別人,尤其是像他這樣至今未婚的男人。每次回家,他都不得不面對親戚和鄰居們的各種“關心”,而這種“關心”背后,往往隱藏著說不出的壓力。這也是為什么他越來越不愿意回家的原因之一。
他和一個已婚女士聊得很好,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對她動了真感情。這種感情似乎讓他找到了某種慰藉,讓他在孤獨的生活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但目前來看,這段感情并不順利。她有自己的家庭,老王也知道這段關系充滿了復雜和風險。可是,感情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老王的眼神中時常流露出一種復雜的情感,既有不甘,也有無奈。他或許在內心掙扎,想要擺脫這份糾葛,卻又無法放下那份真情。這段感情像是一團迷霧,籠罩在他的生活中,讓他更加難以找到出口。
吳為與老王都遇到了自己生活的瓶頸,他沒空管吳為,吳為也沒精力開導他,但是兩人的痛苦是相通的。
老王的感情糾葛,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他無法擺脫經濟上的困境。錢,成了他不敢追求真正幸福的枷鎖。他和那位已婚女士的感情,或許真摯,但面對現實,錢卻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每次談到未來,老王的表情都會變得凝重。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和選擇都被“錢”這個字死死捆住了手腳。沒有足夠的經濟基礎,他不敢輕易做出任何改變。無論是回家,還是繼續這段感情,錢,都是他必須面對的難題。
而吳為每個月的工資條就像一張冰冷的審判書,三千多的數字無情地刺痛著他的神經。他曾經以為,憑著自己的努力和才華,未來會是一片光明。但現實卻給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三千多的工資,似乎在嘲笑著他的自視清高。這個數字不夠撐起他的夢想,更無法讓他看到未來的希望。
每天在工廠里拼命工作,回到家時卻只能面對這微不足道的薪水。房租、生活費、各種雜七雜八的開銷,幾乎要榨干所有的積蓄。更糟糕的是,他沒有時間。窮人的孩子根本沒有沉沒成本這一說法,不勞動那就餓死,沒有第二個選擇。
直到一群孩子的出現。
某天吳為休息,睡了半日才起床,揉著咕咕叫的肚子準備出門弄點飯吃。剛走到門口,他便看到幾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里。三雙眼睛怯生生的盯著他。
最大的女孩看起來只有十二歲,背上還背著一個半歲大的嬰兒。另一個稍小一些的女孩,八歲左右,站在她旁邊,低著頭,不敢看人,孩子們衣衫襤褸,臉上沾滿了灰塵。吳為試著與他們溝通,才知道他們來自涼山,父母和吳為在同一個工廠工作。更讓人心酸的是,他們上面還有一個比吳為小兩歲的哥哥,而這些孩子,竟然都沒讀過書,甚至連今天的午飯都沒吃。
吳為聽到此處心里一陣酸楚,想起自己雖然收入微薄,但至少還能勉強維持生活。而這些孩子,連最基本的需求都無法滿足。猶豫一番后吳為給他們買了一些餐食,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吳為心中感慨萬分。
那天晚上,吳為獨自坐在昏暗的出租屋里,腦海中反復回想著那三個孩子瘦弱的身影。眼前的一切仿佛突然變得無比清晰,無法抑制心中的酸楚和沉重的思考。他這看起來不幸的童年,悲慘的經歷,老王的無奈,與自己的痛楚,以及這些孩子的命運,他們父母的艱辛,自己的迷茫和無力感,都在這一刻涌上心頭。
吳為不由感嘆道:“眾生皆苦。”這句話仿佛從心底冒出,一直積壓在心中的苦澀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吳為開始意識到,這世間的苦難不分高低貴賤,人人都在掙扎,無論是為生活、為情感,還是為那看似遙不可及的理想。
他看著窗外的夜空,星光依稀,仿佛訴說著無數人的悲歡離合。那些曾經困擾他的煩惱,此刻也變得微不足道。在這個喧囂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而我們能做的,也許就是在苦難中尋找一絲慰藉,繼續前行。
這件事情對吳為觸動很大。他開始反思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突然覺得,自己一直為之煩惱的那些事情,在這些孩子面前,顯得那么渺小。他們的困境讓他看到了生活中更為嚴酷的一面,也讓他意識到,或許他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不幸。
該動起來了!淘來了一臺二手舊電腦,雖然屏幕上有些劃痕,鍵盤也有些卡頓,但它成了通向新世界的橋梁,捧著這臺舊電腦,沉浸在學習的海洋中。開始學習各類網課,學習PS、視頻剪輯,了解時下最熱門的新媒體趨勢。每當夜深人靜時,吳為都會坐在電腦前,反復琢磨那些技能,強迫自己吸收這些知識,身體隨便疲憊,但是日子漸漸過的充實起來。
偶爾他也會會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一些自己的感悟,那些文字雖然簡單,卻是他內心真實的表達。在這個過程中,他逐漸找到了生活的節奏,內心的迷茫也逐漸被一種充實感所取代。
期間也發生了幾件讓他懊惱的事情。
有天吳為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家,走到半路時,一個神秘兮兮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是一個看起來其貌不揚像是附近工廠的員工,他走近吳為,壓低聲音問道:“兄弟,蘋果手機要不?”
“啥意思?”
“我急用錢,想把手機賣了”
“什么型號的?我沒那么多錢”
“最新的蘋果7,不信你看”
起初,吳為十分警惕,畢竟這種事在工廠里并不罕見。可是當他從口袋里掏出那部嶄新的手機,遞到吳為手里時,他的心開始動搖了。吳為從來沒有用過這玩意,手機的質感、屏幕的光滑觸感,都讓他無法忽視它的吸引力。
那人見吳為猶豫,笑著說:“兄弟,沒關系,你身上有多少錢都行,隨便再把你現在的手機給我就成,不然我沒有手機用。”
“你為啥要賣呢,賣去店里不好嗎”吳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是我偷我兄弟的,他還不知道我不敢去店里賣”那人降低聲調小心翼翼的說道,這打消了吳為最后一絲顧慮。最終,貪念沖破了理智。掏出了身上僅有的六百現金,再加上他那部三個月前剛進場的時候買的手機,拔下來電話卡,換走了那部蘋果手機。看著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吳為的心里涌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既有興奮,又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這個餡餅掉的太突然。
隨即拿出蘋果手機想要仔細端詳,卻發現無論怎么按手機都無法開機,不應該啊,剛剛看的時候還是有電的,怎么一會兒就突然沒電了。隨后他才發現手機的重量似乎不對,強忍著怒火扣開了手機的蓋板,果然是模型。
吳為呆立在原地,握著那部毫無價值的模型,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嘲笑他的愚蠢。貪念沖破了理智,而理智卻在最后一刻狠狠地將他拋棄。那一刻,吳為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無力,仿佛被現實狠狠地教訓了一番。
那個人已經消失在夜色中,帶著吳為的錢,帶著吳為的一絲希望。而他,只能站在這冷清的街頭,承受著自己錯誤的后果。
吳為不想回家,更不想見人,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似乎面前經過的每個人都在嘲笑他的愚蠢。
渾渾噩噩中,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市場里,心里一片混亂。被騙的事實讓他難以接受,可現實又不允許讓他停下來。沒有手機,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幾乎是無法想象的。手里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而下次發工資還遙遙無期,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個平日里時常來的市場,兩邊全是大大小小的手機店。什么蘋果、華為、vivo、oppo五花八門,但是無一例外每家店門口的大招牌上都會寫著幾個醒目的大字:“捷信0首付,分期購機”。那一刻,吳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走進店里,柜臺上擺放著各種型號的手機。店員熱情地迎了上來,得知吳為要分期付款后似乎更加熱情了,向吳為介紹了幾款適合分期付款的機型。吳為猶豫著,不斷在心里計算著每個月的還款金額,思考著這是否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店員一直向吳為推銷最新款的蘋果。可現在的他看到蘋果就煩。最終,吳為咬了咬牙,選了一款華為的mete系列,簽下了分期付款的合同,合同上白紙黑字寫著分期華為手機。可當店員把手機遞到吳為手上時,他愣住了。那并不是他選的華為Mate,而是一部樂視手機。吳為心里一陣疑惑,忍不住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簽的是華為,怎么變成了樂視?”
店員的笑容依舊,只是淡淡地解釋道:“,合同上你不管,不選華為你這個合同過不去,放心用吧,性能差不多。”
他的話聽起來有些敷衍,但吳為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更多的疑問,加上剛剛腦子受了刺激,只覺得這件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心里的疑惑越來越重,但面對現實的壓力,只能暫時接受了這個結果,帶著那部樂視手機離開了店鋪。
多年后吳為了解到捷信這家公司的背景后,恨得牙癢癢,這幫老外真的是換著法的吸中國底層青年的血,但是又有什么辦法,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這件事情讓吳為常到了不勞而獲的甜頭,那時網貸剛剛興起的年代,只要是個人,幾乎都能借到錢。這個新鮮的金融工具在短時間內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身邊一些頭腦靈光的朋友,利用這段時間的漏洞,一次性借了幾十家貸款平臺,專門“擼口子”。這句專業術語一度在圈子里流傳,仿佛誰能擼得多,誰就能從中獲利。
然而,吳為并不懂金融系統,對這一切毫無概念,看著別人賺得風生水起,他也迷迷糊糊地跟風了。申請了幾家網貸,想著或許可以解一時之困。可是,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不僅黑了征信,連半點好處都沒撈到。每個月還款的壓力逐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而征信的污點更是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那些本該幫助他解困的網貸,反而成了他最大的負擔。
那個時候的吳為就像是一只被蒙住眼睛的羊,跌跌撞撞地走進了一個充滿陷阱的世界。他沒有看清楚金融系統背后的復雜性,也沒有意識到那些所謂的機會其實是充滿風險的陷阱。
然而更糟糕的情況悄然降臨。網貸的債務逐漸壓得吳為喘不過氣,而現有的工作收入遠遠無法滿足他不斷膨脹的需求。原本充實的生活開始被焦慮填滿,每天都想著如何掙更多的錢,填滿內心那止不住的欲望。
人總是這樣,由奢入儉難。以前覺得夠用的錢,現在顯得那么微不足道。看著身邊那些“擼口子”成功的人,吳為的心里越來越不平衡。他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可能永遠無法擺脫困境。
就在這個時候,吳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來到了中山,隨著他來的,還有他新找的發財路子。
吳為這個發小,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是虛了吳為姨媽的兒子,小地方有個特點,要論關系,那家都要沾親帶故,嚴格的說他應該是吳為表弟。表弟從小就是個腦筋活泛的人。一起長大,打小就看得出來,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總是能想出各種點子,不管是小事還是大事,他總能讓人覺得他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這一點應該是完美繼承了他的父親,他父親也就是吳為的姨夫,在十里八鄉是出了名的會來事兒,膽子大。表弟從不拘泥于書本上的知識,他更擅長的是觀察和思考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
還記得小時候,村里有什么新鮮事兒,表弟總是第一個知道。他喜歡跟人打交道,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他都能聊得來。漸漸地,的朋友圈越來越廣,村里的男女老少、城里的朋友三四,甚至所謂的混子,都跟他熟絡。
表弟的這種社交能力讓吳為羨慕,吳為覺得他總能混出個名堂來。每次見到他,他總是精神抖擻,嘴角掛著那種自信的笑容,好像所有事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他總有辦法在最困難的時刻找到出路,像是他腦子里有一張龐大的關系網,隨時可以調動資源來幫助自己,借勢兩個字讓他用的爐火純青,他常說的幾句話“人情往來就是我欠你我請你,不要拍麻煩別人,有來有往才是朋友之間相處的方式。”
所以當表弟告訴吳為那個“發財的好路子”時,我并不感到意外。畢竟,他一向有辦法在別人看不到機會的地方發現商機。可即便如此,他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這次的路子似乎不像平常那么簡單。
表弟向吳為描述這個所謂的“機會”時,眼里閃爍著一股狂熱的光芒。剛開始,表弟只是小打小鬧,試探性地充值幾百塊。每次他贏了一些小錢時,整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手舞足蹈地跟吳為講述他的“成功經驗”。他會把手機屏幕湊到吳為面前,展示那些數字的跳動,仿佛那就是通往財富的大門。
吳為看得出來,這種興奮是短暫的,甚至有些虛幻。因為每次當他輸掉大筆錢后,那種落寞和空虛的表情會立即浮現在他的臉上。他會沉默良久,盯著屏幕,仿佛希望那些失去的數字能奇跡般地回來。但失敗成了常態,每一次的失敗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吳為看著他一邊在網絡賭博的世界里追逐虛幻的“財富”,一邊又在現實中逐漸迷失。每次他失敗后,那種失落和無助感讓吳為不禁為他擔心,但同時在吳為心里也種下了一顆種子。
表弟阿輝高中畢業后,就沒有再繼續讀書。家里人對他未來的期望很高,希望他能出來闖闖,于是安排他來到南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發展的機會。他和吳為不同,他身邊有幾個直系親屬照顧,生活上不用擔心太多,家人也幫他鋪好了路。
不過,表弟對于學歷并沒有太多重視。家里人覺得學歷還是要有的,于是花了幾千塊錢,給他“買”了一個文憑,雖然不是真的去讀過大學,但至少表面上有了一個“學歷”的保障,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
然而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百分百肯定的呢,是人就會有賭徒心態,都會有投機取巧的行為,其實在本質上是相同的。唯一的區別在于,是否擁有原始資本。那些有資本的人,或許在股市里玩得風生水起,甚至在金融市場上叱咤風云,他們用復雜的數據和圖表包裝自己的賭注,仿佛這是一個高端的游戲。
然而,像吳為這樣沒有原始資本的人,只能通過最低級的手段來嘗試翻身。網絡賭博成了他們的“金融市場”,那些一次次的充值打款,就是他們在這場游戲里押下的籌碼。他們沒有太多選擇,只有通過這些簡單而直接的手段,希望能在短時間內一夜暴富,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現實是殘酷的,賭徒心態帶來的往往不是成功,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和失落。每次在贏得一點小錢后,都會覺得自己離成功又近了一步,然而更多時候,他只能看著那些數字迅速歸零,留下的只有屏幕前的空虛和失落。
從小到大,吳為一直以為自己是清醒的,足夠理智,能夠避免重蹈我父親的覆轍。父親是一個典型的賭徒,他一有積蓄就會走上牌桌,每次都輸得一干二凈。他幾乎是逢賭必輸,然而每次輸了錢,他卻總抱著僥幸心理,以為下一次一定會翻盤。
小時候,吳為目睹過無數次父母因賭博的事情爭吵。母親淚水和父親的粗暴行為形成了他記憶中最深刻的畫面。他曾心里暗暗發誓,絕不能像父親那樣,讓賭博毀了自己和家庭。父親成了我的反面例子,長大后也強迫自己遠離一切與賭博相關的事情,告訴自己絕不會步他的后塵。
然而,現實往往事與愿違。經濟和精神的雙重壓力讓吳為不自覺地走到了父親曾經走過的那條路上。他曾經以為的自己足夠堅強,能夠抵御誘惑,可當他真正踏入這個世界時,他才明白,這世上的大多數事情,不體會其中滋味,永遠不知道那種疼痛。
當吳為在深夜中投下第一筆錢,第一次失敗時,感到的是一種隱隱的不安。然而當第二次投注成功,贏得了100倍的回報時,吳為內心的防線徹底崩潰了。他開始理解父親為何總是無法從牌桌上離開,那種瞬間的快感和希望,讓人迷失在一種虛幻的勝利中。
原來,這就是他們一直追逐的瘋狂。當他看到數字不停地增長,吳為似乎開始理解了他為何一再沉迷于此。這種從小額投注到大額回報的快感,讓吳為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仿佛只要再投下去,就能贏得更多,徹底擺脫所有的困境,不勞而獲原來如此的快樂。
往后整整五年,吳為陷在這個泥潭里,無法自拔。在這五年里,吳為的生活早已變得支離破碎,整個人不人不鬼。對于金錢,他已然失去了最初的那份敬畏與珍惜,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將手中的錢毫無顧忌地投入虛無的數字中,期待著那些虛幻的回報。
白天的吳為,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勤奮上進的青年,努力工作,力圖擺脫困境。然而到了晚上,一切都變了。吳為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爛賭鬼,歇斯底里地盯著屏幕,期待著那轉瞬即逝的勝利。當錢一次次從我手中滑落,他的內心早已麻木,甚至一度要觸碰法律的紅線。這些都是后話,此時的吳為依舊還是上進的青年。轉行十分不易,尤其是他這種沒有任何基礎的人,進入一個全新的領域,遇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找一份安穩的工作生存下去,父母遠在山里之外的北方,在這里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吳為對于電商的認知和技能,全都來自于網上的課程。轉行進入這個領域,只能從最基礎的客服工作做起。然而,現實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順利,盡管天天刷招聘軟件投簡歷,依然沒有一家公司愿意錄用我。
面對這種困境,吳為決定耍個小聰明,謊報了自己的工作經歷。畢竟,古話說得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然而,他心里明白自己是那匹騾子,不具備真正的能力和經驗。果不其然,沒幾天,公司發現了問題,隨即他被解雇。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事實上,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好幾次。每一次被開除,都是一種失敗的打擊,但吳為也從中學到了不少之前從未接觸過的新知識。
在那些沒有工作的空窗期,吳為不得不去找一些兼職來維持生計。房產中介、送外賣……幾乎所有低門檻的工作他都嘗試過。這些經歷雖然艱辛,卻讓他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無論多難,都要讓自己掌握一門謀生的技能。
隨著時間的推移,吳為逐漸適應了這個新領域。對行業的了解越來越多,工作也變得穩定,收入也隨之增長。開始感受到生活的改善,口袋里的錢逐漸多了起來。這種變化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
然而,吳為也意識到,窮人的孩子都有一個通病。不同于那些從小生活在優渥環境中的孩子,他們早早就有人教導如何管理財富,如何合理支配每一分錢。而出身貧寒的孩子,一旦手里有了錢,往往會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試圖彌補過去生活中的所有匱乏。
他也是如此。手頭稍微寬裕之后,開始嘗試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東西。無論是昂貴的電子產品,還是高級餐廳里的美食,都成了吳為新生活中的一部分。花錢的方式變得毫無節制,仿佛是在彌補過去那些艱苦歲月中的所有缺憾,專業的話講,這叫“童年補償機制”。
那幾年,憑借著在行業中的打拼,吳為確實掙了不少錢。可惜,隨著收入的增加,他的消費觀也發生了變化,再加上那些根深蒂固的賭博惡習,錢在他手里就像流水般來去無蹤。吳為開始經常感到手頭拮據,不得不一次次地向家里人開口,甚至問家里要了兩次錢。漸漸地,身邊的親朋好友幾乎都被借過錢,他們的耐心也在一點點耗盡。
在農村這樣的小社會里,有錢與否早已成為別人衡量你價值的標準。而名聲,往往是僅次于財富的重要指標。隨著吳為的行為越來越失控,名聲也隨之變壞。不再是那個大家眼中勤奮上進的年輕人,而成了一個讓人避之不及的負擔。
感到周圍的目光在發生變化,原本熟悉的面孔變得疏遠,曾經愿意幫助我的人也開始對他敬而遠之。名聲一旦變壞,就像是染上了污點,再難洗凈。在這個以面子為重的小社會里,吳為逐漸成了那個被人嫌棄、被人看不起的角色。
在廣東的三年時光,仿佛在吳為人生中留下了一段孤獨而沉重的篇章。那段時間,獨自一人過了兩個新年,春節期間這座城市也如同的心情一般死寂。沒有熱鬧的過年氣氛,也沒有轟鳴的鞭炮聲,孤獨感時刻環繞著我。
剛到廣東的時候,吳為兜里只有600塊錢,背后沒有依靠,前方也沒有明確的目標。那時的他滿懷希望,想著在這里打拼出一番事業。然而,三年過去了,當他再次踏上離開的路時,才發現,自己手里只有幾千塊錢。
街道依舊喧囂,夜晚的霓虹燈依舊閃爍,可他的心里卻空空如也。這三年仿佛一場夢境,來時孑然一身,走時依然如此。仿佛這座城市從未真正接納過自己,而自己也從未嘗試融入這里。
在這里,他什么也沒留下,什么也沒帶走。
離家三年,吳為終于踏上了回家的路。盡管心里有些忐忑,但父母的反應卻超出了吳為的預期。他們對吳為的歸來格外上心,從行車路線到餐食行李,都考慮得周到細致。父親甚至早早就趕到了車站,站在人群中張望著吳為的身影。看到他那熟悉又有些老去的面孔,吳為的心里一陣酸楚。
一路上,母親不停地問在外面的生活,工作如何,吃得好不好,住得怎么樣。她的關心是那樣真切,每一個細節都想要了解清楚。母親還不忘向鄰里四舍宣布吳為的歸來,這讓吳為感到有些別扭。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關注了,事實上,在外面的日子里,幾乎沒有人真正關心過自己。
這讓吳為冰封的心感受到了溫暖,畢竟,這里是我成長的地方,有著熟悉的一切。在這里可以自由的呼吸,可以不用擔心吃穿用度,不用擔心明天,可以當一段時間廢物,完完全全的放松下來。
然而吳為要面對的現實是,一個高中沒讀完的人,獨自一人在外闖蕩了幾年,錢沒掙著,還有了幾個壞習慣,最終一無所成。家鄉的人們看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戲謔,仿佛在嘲笑他這個“外出闖蕩”的失敗者。這個其實從來都不是重點,他從來頭疼的都是他的父親,熱情了兩天當知道吳為沒錢后,他的態度就變了。
“你個沒用的東西,你看看曹家的孩子,參軍一年給家里掙十幾萬,再看看馮家的孩子,到處跑工程,今年也掙了不少,再不行你比比趙家的孩子,掙錢不行至少人家談了個媳婦。你個畜生,整天就是床上一趟,大嘴烏鴉一樣嘴一張,你媽也是個晦氣的東西,還有你這不落教的弟弟,天天就知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吳為和父親之間的關系,早已被歲月的積怨所蒙上陰影。自打記事起,他就是個動輒就打罵的人,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抬手訓人。他的語言更是尖酸刻薄,從不留情。對于身邊的人,尤其是家里人,他總是從頭到腳地挑剔侮辱,仿佛用語言打擊別人是他的一種發泄方式。
每次他開口,吳為的心里都會不由自主地繃緊,仿佛在準備迎接一場無法避免的風暴。他那張臭嘴半點不饒人,話里帶刺,句句戳心。無論吳為做什么,他總能找到理由批評,仿佛在他眼里,他永遠都是那個不爭氣的兒子。、
其實吳為很想反駁的,曹家的兒子是因為人家老子當村長的,手里有錢有勢,早早就給子女鋪好了路,馮家的兒子別人的老子一直在外闖蕩做工程,有眼界也有人脈渠道。至于趙家的兒子,家庭條件雖說和自己家一樣,可是人家家里從來都是沒有多少爭吵的,一家人心都不起,如何能有更好的發展。可以這些話說不出口,在父親眼里,家人永遠都是他的累贅,阻礙他打牌享樂的擋腳石。
其實很早知道吳為就看透了這一層。那時候自己剛從BJ回來,學習成績和村里的人孩子比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降維打擊。班級第一,年級第一,甚至全滿分的全校第一就是家常便飯,住在自家隔壁老光棍天天來串門,嘴上永遠都是那句,吳為這孩子以后肯定會有出息,甚至有時候夸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從小他們都是每天十公里去上學,怕吃苦嗎?農村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嘗過甜。
后來他經常被同鄉以及同學欺負,漸漸地也學會了武裝自己,打不過就加入,只有跟他們一樣不學無術,只有跟他們一樣用暴力武裝自己,才能不被欺負,等到上初中時,他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個不倫不類的混子了,當時他的語文老師特別喜歡上課時候批評吳為,掛在嘴上的口頭禪就是吳為“麻木不仁,一事無成,胸無大志,無所事事”,現在想來老師多半是很鐵不成鋼的心態再說這句話,那時候我吳為嚴重偏科,語文政治歷史向來都是班上的前幾名,然而其他科目分數永遠不及格。
當時或許有機會,當時身邊接觸到的人都是壞學生,此時正流行拉幫結派,古惑仔的那股風也吹到了西北偏遠的小縣城,可惜最后的最后還是成為了一個被網絡游戲和社會風氣影響的一朵小浪花。
打哪以后,隔壁的老光棍也很少來吳為家串門了,見吳為再也不說有出息之類的話,有次有個小伙揶揄他:“爺爺,你不是說吳為以后肯定會有大出息嗎?”
老頭聽了連連搖頭,似乎回想起曾經說過的話讓他丟了面子。
隨后吳為復讀了一年,在另一個城市考上了高中,然而又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選擇繼續讀下去,隨后就是在那里浪蕩了一年,最后去了廣東。
從廣東回來的兩個月后,最讓吳為痛苦的是經濟上的窘迫。在這個小縣城,曾經學到的一切似乎都派不上用場。家鄉的經濟環境與我在大城市習慣的生活完全不同,這里的需求與所掌握的技能格格不入。為了生存,只能在縣城里找到一份送快遞的工作。
每一天,吳為都要忍受父親的怒罵和侮辱。吳為沒出息,成了家里的恥辱。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刺在吳為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吳為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但在這樣的打擊下,心里的那股傲氣漸漸被磨滅了。人都是要臉面的,在外面打拼的時候,無論生活多么茍且,總還有一份體面和尊嚴支撐著我,尤其是虛偽這么自傲的人,經年累月的被人打擊,還是經受不住,當嫵媚提出外出的想法時,父親總會說:“還出去,出去你遲早餓死,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找個工作,待著家里比較穩妥。出門要錢嗎?要路費嗎?你還想光著屁股走,光著屁股回。”
吳為一時語塞,因為他真沒錢。
他不得不低下頭,放下那他微不足道的尊嚴和驕傲,事實上也是,父親說的并沒有錯,吳為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無業,確實挺丟人的。找了一份自己認為不太體面卻跟自己所學相關的工作——送快遞。每天穿梭在熟悉的街道上,面對曾經熟識的人,吳為的內心充滿了自卑和羞愧。那曾經引以為傲的心氣,似乎在這些日子里徹底死了。
小縣城的日子平淡得讓人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每一天都仿佛是前一天的重復,生活中沒有波瀾,也沒有驚喜。早晨的鐘聲、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傍晚時分的炊煙……一切都按照既定的節奏進行著,仿佛所有人都在這單調的軌道上行進,無法偏離分毫。
在這樣的環境里,吳為時常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種虛無的狀態。日子一天天過去,吳為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活著。時間似乎在這里停滯了,或者說,他的感知被這無盡的平淡所麻痹,再也無法捕捉到時間的流動。
兩個月之后,一件小事打破了這份寧靜。
這天吳為跟往常一樣給一家酒行送快遞,按照以往的習慣打了個招呼將快遞直接放在了柜臺,隨后不到半小時便接到了電話,稱自己的快遞不見了,讓吳為賠償,反復確認無誤后告訴他已經送了過去,讓她再找找。不知道那句話點了這位潑婦的怒火,她開始言辭粗暴不堪,一句話接一句話地辱罵著吳為,起初,吳為還努力克制著自己,盡量保持冷靜,但她的咄咄逼人最終讓我忍無可忍。在對方又一次惡毒的攻擊后,吳為沒忍住,回了一句臟話。
原本以為事情會就此平息,十分滑稽的是,對方竟然真的帶著她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找到了吳為,母女兩人怒氣沖沖,一看到吳為就開始動手,連掐帶打,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我身上。那半個小時對他來說仿佛漫長的折磨,四周無人幫忙,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著她們的“攻擊”。
當她們終于停手離開時,吳為臉上已經布滿了抓痕,而心里的怨氣卻無處發泄。他感到無比委屈,這種莫名其妙的羞辱和暴力他我憤怒至極,可卻又無力反抗,總不可能一個年輕小伙子對著兩個老弱動手,至于報警,在這小縣城沒有一點關系不存在報警的說法。
吳為又回想起了在廣東那段灰暗的日子,也是這樣的無助也是這樣的孤獨。那些曾經的挫折與掙扎,仿佛在提醒自己不過是從一個苦痛的圈子跳入了另一個苦痛的圈子。生活的壓力、情感的困頓、工作的無奈,這一切匯聚在一起,仿佛一道無形的枷鎖,束縛著我的心靈。
如同上學時候一樣,對生活交不出一份滿意答卷,現在對自己的內心更是交不出答卷。眾生皆苦,這句話似乎很好地概括了我的處境。吳為也感到很苦,苦得難以言喻。可是,每當我重復這句話時,總覺得它不夠完整,仿佛還缺少什么。下半句是什么?或者說,這個答案到底在哪里?
這問題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我他苦苦尋覓答案,卻始終未能找到。這種迷茫讓我感到孤獨,仿佛在這世間,他只是一個無力的尋覓者,無法看到盡頭的光明。眾生皆苦,而我,也不過是苦海中的一滴水。生活和工作的雙重壓力像是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陷入了無止盡的鉆牛角尖,所以下一句到底是什么,他的人生方向又在那里,他為什么要活著?
當他滿懷委屈回到家,母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情緒,她拉著吳為的手,溫柔地安慰嫵媚,她的憐惜讓吳為心頭一暖,但緊接著,她的話又讓吳為感到一絲無奈。母親告誡他家里勢單力薄,受了小委屈就忍忍算了,不要惹事生非。她一再強調,好好掙錢才是正路。這話聽得他心里發酸,他明白母親是為了自己好,但那種委曲求全的感覺卻讓他感到難以忍受。
然而,父親的態度更是讓他心寒。他直言吳為沒有用,緊接著又開始了他那一套說辭,字字如刀,剜在他的心上。吳為試圖忍耐,但心中的牛脾氣再也壓不住,吳為與他爭辯起來,話語越來越激烈,爭執逐漸升級到白熱化。
就在這時,父親的一句話徹底擊垮了吳為。“你不行就去死!”這句冷酷無情的話像是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心中的最后一絲念想。吳為感到一股無法控制的絕望涌上心頭,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快步沖到樓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結束這一切。風在耳邊呼嘯,視線變得模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遠離自己,吳為站在樓頂邊緣,內心的痛苦和絕望交織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幾乎將自己推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心里涌動著無數的情感,痛苦、憤怒、絕望交織在一起。然而,在這片混亂的情緒中,吳為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找到了那個困擾許久問題的答案。
人,終究是為自己而活。無論周圍的人如何對待你,無論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無法真正動搖你內心的根本。一個人的喜好、態度、信念,這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些外界的聲音,那些他人的評價,都不過是浮云,真正決定你命運的,始終是你自己。
明白了,眾生皆苦,這句話是對的,但它并不完整。
真正的答案是,終生皆苦,唯我獨真。
人有三大原始欲望“食、性、社交分享”無論身份、地位、財富如何,始終都繞不過這三個欲望,而有欲望就意味著有苦難,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經歷各種形式的苦難。這種苦難可能是外在的壓力、內心的掙扎、社會的束縛,或者是來自人際關系的困擾,苦難是無法完全避免的。但一個人的本質、信念、人格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無論外界如何影響,內心的真實自我不能被他人所改變。只有你自己能夠決定你的人生方向和態度,其他人或事物都無法真正動搖你的內心。
苦難并不可怕,苦難從來不是歷練,苦難也從不都是單純的苦難。
沒苦硬吃是一種心理疾病,怕吃苦同樣也是,面對苦難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視自己的內心,遵從自己的內心。人這一生,很長也很短,就如同喝酒一樣,喝了難受不喝也難受,享受的從來都是喝的過程中給自身帶來的別樣感覺.或許你龍吸鯨吞,或許你淺嘗輒止,但是每一口都是別樣的風味,人各有千秋,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人終將會因年少不得之物而困其一生,也終將因自身所承載的認知影響對世界的判斷。
各自精彩,不留遺憾,唯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