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中地區。
下午。
和縣至遼縣方向的土質公路上，三秋大隊第一步兵中隊，列隊前進。
隊列中間，是十八輛滿載物資的大車，還有七十多個衣著有些不同的鬼子。
時值寒冬臘月，最近鵝毛大雪又連綿不斷，此時公路上積雪厚達十幾厘米，部分路面積雪甚至有二三十厘米，這個時代，可沒有除雪路政，不會有幾乎不間斷的推土機，再說，全面戰爭之下，一切秩序都被破壞，人們生存艱難，也不會有人來公路上掃雪。
于是，十八輛馬拉板車，近兩百五十個鬼子，只能在厚厚的積雪公路上，速度緩慢的艱難前進。
隊伍中，幾個鬼子小隊長輪番上陣，揮舞著鞭子和武士刀，指揮士兵幫助推拉陷入坑里的板車，避免士兵掉隊，并維持基本警戒。
而在隊伍末尾，
第一步兵中隊長倒是沒有催促，而是冷靜的觀察自己的中隊。
許久之后，他默默嘆了一口氣。
如果在以前，他看到自己麾下部隊如此散漫，他必然抽出武士刀，狠狠的整頓軍紀。
但現在，他只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連續兩天，新安鎮據點遭遇襲擊，十六名蝗軍死于睡夢中，雖然大隊長嚴格保密，但最后消息還是無法控制的擴散出來——大隊部的參謀們，顯然也出了問題，保密工作出現嚴重失誤。
當消息傳播開來，原本就因為連續被襲擊而精神警備的士兵們，精神瞬間拉緊到極限。
有很多人晚上都不敢睡覺。
甚至晚上都要瞪大眼睛。
生怕，神秘的襲擊者，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后。
尤其是，昨夜十二點左右，那來自黑暗中的一百八十五米開外槍槍斃命的槍擊，再次加劇了士兵的恐懼，導致中隊昨晚幾乎所有人都徹夜沒睡覺，連夜加固軍營。
這種恐怖的槍擊，如何防御？
中隊長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來。
凌晨發生的襲擊，也證明了這一點。
敵人能看見你，你看不見敵人，敵人夜間甚至還能在一百五十米開外百發百中，這相當于一個盲人對上超級射擊高手——完全沒勝算。
士氣能好起來么？
事實上，連中隊長自己都心情沮喪。
他的第一步兵中隊，已經變成了一群驚弓之鳥。
這能贏？
···
“能贏么？”
新一團伏擊隊伍中，一個新兵抬起了頭。
新兵很年輕，臉龐帶著明顯的稚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手里緊握一柄長矛，按照訓練刻印的習慣，低伏在掩體后面，透過觀察孔，隱蔽的看著遠處的鬼子兵。
他的手忍不住顫抖。
一是太冷了。
從昨晚凌晨三點到現在，他在陣地上已經隱藏了已經快十二個小時了，氣溫最高也是零下十來度，而身上只穿了一件鬼子冬軍裝該的棉衣。
其次是害怕。
公路上可是鬼子！
兩百多個鬼子！
雖然跟著部隊訓練了大半個月，是這一批新兵中最優秀的，這也是他能參加這一次戰斗的原因，但畢竟這一次戰斗，是他參加的第一次戰斗。
而他的第一次戰斗，就是兩百個鬼子。
“當然能贏。”
王根生看都沒看鬼子，他背靠在掩體上，嘴里叼著一根草，語氣輕松。
能不能贏？
提前一周獲得鬼子運輸隊大致情報，后續又通過昔陽的同志摸清楚運輸隊的詳細情報，伏擊的是三八六旅中戰斗力數一數二的新一團，指揮的更是鼎鼎大名的李云龍李團長。
這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不過。
王根生看了一眼身邊的新兵。
雖然戰斗力堪比主力團，甚至數一數二，但新一團編制上依舊是基干團，主要負責鞏固穩定根據地，所以新一團招募新兵都是自己上。
眼前這個叫徐澤林的新兵，就是部隊來了遼縣之后，新招募的。
其父親死于鬼子之手，為了給父親報仇，這才加入八路。
而據說，
羅凡曾經給徐澤林的家里送來了一批撫恤物資。
甚至，
徐澤林還見過羅凡。
王根生瞇了瞇眼睛。
想到自己近期，體力暴漲，甚至腦子都變靈光了。
所以，
徐澤林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
···
“準備戰斗。”
“準備戰斗。”
“···”
低沉的命令此起彼伏，在馬腳裕公路邊山上的掩體上傳遞，抵達每一個參加戰斗的戰士耳朵里。
“要來了！”
戰斗即將開始。
第一次戰斗即是實戰，而且是面對兩百多個鬼子，隨著命令抵達，原本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同志們，陡然活了過來，殺氣騰騰。
徐澤林心跳也幾乎逼近極限心率。
他收回視線，沒有繼續看公路上的鬼子，而是選擇半躺靠在掩體后面，握緊了手里的鋼槍，大口大口深呼吸，緩解緊張心情。
父親教導過他，人在緊張的時候，可以大口呼吸，緩解緊張。
“這是你的第一次戰斗。”
“先看一看。”
拍了拍徐澤林的肩膀，王根生扭開手榴彈后蓋，小指纏繞勾緊牽拉繩。
他槍法不行。
部隊里也沒有條件讓他練習槍法。
不過，沒關系，他有一手全團第一的手榴彈投擲技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之后，他的投擲技術也似乎更上一層樓，不僅僅投擲的更遠，也更加準了。
回到根據地之后，他試過，訓練用的木柄手榴彈，他最遠可以投擲六十九米，五十米之內指哪兒打哪，即便是機槍射擊孔，也能準確的扔進去。
無論是距離還是精度，全軍第一不一定，但全旅第一是肯定的。
擒賊先擒王！
殺鬼子先殺指揮官！
王根生眼睛死死的盯著隊伍末尾的鬼子中隊長，心里估算著距離。
伏擊陣地距離公路很近。
此時距離是八十米！
他需要運動一段距離，然后才能投擲出手榴彈。
徐澤林也探出了腦袋，低伏在他自己構筑的陣地觀察孔位置，打量公路上的鬼子。
“打！”
是團長的聲音。
洪亮有力！
噠噠噠··接著就是密集的槍聲，三百多支步槍，十多挺機槍同時開火，將密集的子彈宛如雨點一般灑在鬼子隊伍中。
而鬼子也第一時間發起反擊，尤其是運輸隊中間的鬼子。
“看我的。”
拍了拍徐澤林的肩膀，王根生也在這一刻也動了。
只見他一個跨步，竄出掩體之后，低著腦袋，撅起屁股，盡量降低身體正面截面積，然后連滾帶爬加跳，短短幾秒，便向公路靠近了二十多米。
期間，王根生不僅僅前進速度快，而且身體始終低著腦袋，并且走的并不是直線，而是在幾個天然掩體之間呈現之字形躍進。
這一幕，看的依舊在掩體后面的徐澤林瞪大眼睛。
躍進、滾進、蛇形移動，這些訓練中，最基礎的幾種戰術動作，短短幾十米距離，王根生使用的爐火純青。
鬼子射過來的子彈，打在他周圍，但沒有傷及王根生分毫。
這一刻，徐澤林深刻理解了，那些原本他不怎么上心的訓練，原來是如此重要。
成為一個優秀的士兵，能在戰場上殺鬼子，不僅僅是槍打的準，打架厲害，還需要精通各種戰術動作。
也明白，為何團長會帶著他上戰場了。
···
“這個王根生，有點本事！”
王根生是第一個竄出去的，所以李云龍也看到了這一幕。
槍林彈雨中，快速躍進二十多米！
常年帶頭沖鋒的李云龍，很清楚，這一手蘊含著極其扎實的基本功。
話音落下，王根生手里的手榴彈，已經飛了出去，目標直指五十米開外的鬼子中隊長。
手榴彈還在飛。
此時李云龍視線再次轉移到公路上的時候，他同樣頓時瞪大了眼睛——戰斗其實剛剛開始，但公路上的鬼子居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反擊的力量并不是越來越強，而是，
在逐漸減弱。
一個個鬼子，居然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和偽軍一樣。
“這是··”
張大彪也呆了一下。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新一團火力其實很弱，雖然這一次他帶了兩個營，近千人，但因為武器太差，對比起來，其實比不上鬼子一個滿編中隊火力。
但公路上，鬼子一個中隊，卻因為第一波火力壓制，就徹底崩潰。
幾百個鬼子各自為戰，指揮失效。
僅僅中間幾十個鬼子，能阻止有效的火力反擊，甚至這些鬼子，也因為亂竄的鬼子，被嚴重干擾。
“殺！”
李云龍果斷下達了沖鋒命令。
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不可思議，小鬼子的士氣，不是低落萎靡，而是已經崩潰。
羅凡，這個人到底何方神圣？
沖鋒號響起。
公路兩側，金近千人的新一團戰士挺著刺刀，齊齊沖向公路上的鬼子運輸隊。
而此時。
王根生的那一枚手榴彈，也落在了鬼子中隊長身邊。
轟！
不算猛烈的爆炸，讓原本在極力控制部隊的鬼子中隊長玉碎當場。
中隊長玉碎，更是進一步加劇了三秋大隊第一步兵中隊的崩潰，不少鬼子當場倉皇逃竄。
陣地上，徐澤林瞪大了眼睛。
鬼子不是很強的么？
怎么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