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鵝毛大雪雖然停歇，但寒風依舊在呼嘯。

后溝村一棟破損的屋子里，羅凡側臥位，裹著一張毯子安靜入睡，呼吸平穩。

他身前，杵著兩把帶出鞘的刺刀。

背后，則放著兩枚手榴彈，一桿三八大蓋，一盒子彈。

昨夜的戰斗，讓幾個村民也不得不離開。

此時鬼子也已經離開，整個村子安安靜靜，

寂靜寥無人煙。

···

西堡村。

“武老太爺找你過去一趟。”

一個村民向鄭武說道。

武老太爺，是武家家主，主事。

西堡村最大的家族便是武家，控制了村子周邊很大一部分田地，所以掌握村子里所有權力的，便是這一位武老太爺。

為此，西堡村還有一個別名，武家村。

“好。”

鄭武直接點頭。

他雖然是村子里唯二的屠夫，但畢竟是外姓人，除非想要離開這一座村子，否則武老太爺的話，他必須聽上一聽。

雖然那位神秘年輕人給了他盤纏，可以離開西堡村了。

但他不知道能去哪里。

“鄭屠夫。”

前往武家大院的路途間，有人和鄭武打招呼。

“你怎么來了？！”

看到此人，鄭屠夫頗為驚訝。

來人并不是西堡村的人，而是附近后溝村的人。

“昨天日本人在我們村打起來了。”

來人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沒辦法，他也不愿意離開后溝村。

“打起來了？”

鄭武愣了愣。

他記得，那個神秘的年輕人，離開的方向，就是后溝村。

“嗯，幾十個日本人打了一晚上，很兇。”

來人說道。

“死人了么？”

鄭武語氣緊張。

年輕人雖然很厲害，但終究只是一個人，而后溝村，有幾十個鬼子····一個人，怎么可能打得過幾十個鬼子！

“好像死了好幾個鬼子。”

來人搖了搖頭。

當時剛打起來，也就是第一波爆炸的時候，他帶著家里僅有的一點糧食和財物，離開了后溝村，投奔西堡村的親戚。

只記得，日本人似乎抬著幾具尸體。

“哦··”

鄭武點了點頭，繼續走向武家大院。

走進武家大院，當看到家丁手上的槍，鄭武下意識瞪大眼睛。

日本人來之前，武家大院的護院是有槍的，據說是從保安團購買的，而且數量不少，甚至和附近的土匪打過好幾仗，還打死了不少土匪。

不過日本人來了之后，這里的槍，都被日本人收繳了。

而現在槍又回來了，

他記得昨天都還沒有的。

昨天，日本人來了之后，武老太爺都是帶人躲起來的。

繼續走進堂屋，除了武老太爺之外，他看見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

武家二少爺。

五天前，被日本人抓走的武家二少爺。

但此時，這位二少爺完完整整的正在堂屋里，表情得意，腰間，還挎著一只手槍，和那些日本人軍官的手槍一模一樣。

“鄭武。”

武老太爺語氣溫和的問道：

“你的父母死在兩個多月前吧，你打算報仇么？”

“我不打算報仇，那只是一次誤會和意外。”

鄭武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

報仇？

他當然想報仇。

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想殺日本人，做夢都想，想一個個全部殺掉，就像殺豬一樣，就像當初那個年輕人一樣，把日本人開膛破肚，拋尸荒野。

但他拿什么報仇？

靠兩把殺豬刀么？

他雖然殺了一輩子豬，但從來沒殺過人，雖然鬼子很難說，是人。

再說了，他和日本人拼了，妻子和年幼的女兒怎么辦？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斗不過兵的。

“那就好。”

武老太爺臉上出現笑容，語氣也愈發溫和：

“為了避免同樣的誤會再次發生。”

“蝗軍，哦，就是日本人那邊，打算在我們村子招募一些人加入治安軍，增進互相之間的了解，我們村子有十二個名額。”

“我打算讓你去參加。”

“治安軍？！”

鄭武面色一變。

他很快明白了讓他去治安軍的意義——是人質，也是投名狀。

一旦村子里的人，而且是數量不少的人加入了治安軍，也就意味著，和八路軍撇清關系了，也就意味著和日本人一伙了。

“對，參加治安軍，吃日本人的軍餉。”

“這可是好事！”

武老太爺依舊笑著說道。

“我····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鄭武下意識想拒絕。

好事？

狗屁好事！

日本人和他有仇，他加入治安軍，幫日本人做事，能是好事？

但想到家里的媳婦，想到家里才幾歲的妞妞，鄭武沒有直接拒絕出口——武家明顯投靠了日本人，除非他真的想離開西堡村，否則就只能答應。

但還是那個問題，離開西堡村，他能去哪里？

后溝村？

那兒的人都跑光了！

八路軍根據地？

那邊也擋不住日本人。

“而且，參加治安軍還有其他好處，你的女兒可以去蝗軍在新安鎮創辦的學校免費學習，去學習日語。”

武老太爺繼續說著。

“這····”

鄭武面色大變，拳頭捏緊，青筋暴露。

讓他的女兒，去日本人開辦的學校，學習日本人的話？

這不就是讓他女兒當人質么？

到時候，他女兒在日本人手里，日本人讓他干事，他能不干？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決定好了，再和我說。”

剛剛回來的二少爺說話了，打斷了鄭武的拒絕。

“好！”

鄭武目光一沉。

他明白，這是逼迫他同意。

···

鄭武離開后。

“爹。”

武家二少爺對著自己老爹說道：

“蝗軍在找劉玉元。”

至于鄭武的事情，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在西堡村，沒人能違背他們武家。

“劉玉元？！”

“那三兄弟救回來的那個人？”

武老太爺自然記得一年前，西堡村三個人救回來的那個腹部中彈書生——這人本事很大，還給他們家里修過槍。

“對。”

“而且據說，是北評那邊蝗軍大將軍的命令。”

武家二少爺語氣帶著可惜：

“可惜蝗軍昨天就來人了，還是馬大海那個廢物帶蝗軍來的。”

蝗軍果然是機會。

家里和蝗軍合作，自己當上了治安隊隊長的位置，拿回了家里的十來條槍不說，甚至還獲得了更多的槍，實力大增。

就連馬大海這種廢物，以前見一次打一次的廢物，都在治安隊混上小隊長了。

如今讓馬大海帶人找到劉玉元，估摸著，討好了蝗軍，能更上一層樓了。

收留劉玉元的那三個兄弟，自家有幾畝旱地，因為脾氣沖，招惹了日本人，一家人帶著至今傷還沒好的劉玉元，躲在隔壁山上窯洞里。

這件事，西堡村知道的人不多，但他恰好知道。

“昨天？！”

武家老太爺面色一變。

終于和日本人談妥，武家只需要按時上交糧食，協助蝗軍抓捕對付八路，自此就不需要擔心日本人的威脅，甚至日本人還是武家的一個靠山。

這是一件大喜事。

以至于，讓他一時間忘記了，昨天發生了事情。

昨天，有一個神秘人，疑似是八路，來西堡村，殺了七八個鬼子，甚至連尸體都擺在村外。

而且那神秘人昨夜還和鬼子在后溝村大戰一場，爆炸和槍聲響了一整夜，不僅僅又殺死好幾個日本人，還把幾十個鬼子都趕走了。

日本人是很厲害。

但八路那伙人也不是好惹！

自己是不是，落子的太早了？

···

“武老太爺，讓你參加治安軍。”

鄭武家門口。

鄭武和媳婦說了武老太爺逼迫他參加日本人的治安隊的事情。

“要不，我們走吧。”

鄭武媳婦兒緊了緊牙根：

“離開西堡村，去··”

離開家鄉，遠走他鄉，八個字，意味著前途未卜，意味著生死難料。

況且他們還帶著一個娃。

“來不及了！”

鄭武看向村口。

在哪里，武二帶回來的人，已經守住了村口。

“去日本人那邊，還有活路么？”

鄭武媳婦兒喃喃自語。

離開家鄉，是生死難料。

他們去了日本人的治安軍，名義上是參軍，其實就是當苦力，當勞力——要不就是去修路，要不就是去修工事炮樓，甚至，跟著軍隊去扛物資。

也是朝不保夕，命不由己，活在鬼子的槍口下。

哪怕是她都知道。

去了日本人那邊，不出幾年，他們就會死在那個無人的角落。

“這是不給咱們活路啊，”

聽著媳婦兒的話，鄭武目光下意識的看向自家門前。

雖然痕跡已經被清理干凈，但就在昨天，那個后生年輕人，一前一后的，在這里輕而易舉的殺死了三個鬼子。

甚至，其中一個還被開膛破肚，割頭斷肢，那刀法，比他殺豬還利索。

他殺了一輩子的豬，也沒有這么利索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