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的。”

李穆隨口回道，他的心思在另一件事上，狼尸基本保持著他離開的樣子，異常的是，地面太干燥了，母狼流了一地的內臟和滿地的狼血，就像潑進泥地的水，不見蹤影，只余下些和著塵灰的臟污痕跡。

龐樹安早有預料，仔細勘驗著現場，很快有了初步結論：“是蒼狼部的妖物，應該是登記過的，有緝妖司發放的妖牌。最近蒼狼部和五錢教過從甚密，李兄殺妖，我們倒無需再多慮了。”

李穆差點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好家伙，果然有了實力，自有兄弟為你洗白，我要是告訴你們，我還宰了蒼狼部的小公主，你們是不是得把我奉為依云大俠？

“這是虛逸真君的神像，上古宗門經常用它來鎮壓魔物，”龐樹安給師弟師妹講解著，“神龕里空出的位置，本來應該是封禁魔物的泥胎，如今泥胎不見，魔物……”

“啊？會有魔物？”伍雯雯驚叫一聲，扔下包裹，捂著胸口仿佛舊傷復發，站都站不穩的樣子。

龐樹安開解道：“無論最初這里是個什么境界的魔物，隨著秘境始楣的不斷降低，它必須要降低自身境界，不然就要撐裂秘境，共同消亡。我們不會遇到凝藏境以上的魔物，無需多慮。”

呂士彬在一旁幽幽地說：“龐老弟，境界可不代表一切，再來一個白骨頭陀我們怎么辦？而且我聽說，魔物如果壓制自身境界，逸散的魔氣最容易吸引詭物，尤其是在兩界縫隙里的秘境，詭物來秘境可比去現界容易多了。”

臉上剛恢復幾分血色的伍雯雯再次小臉煞白，顧不得再嫌棄曹航，倚在曹航身上。

呂士彬接著說下去：“秘境中的詭物，最喜歡盤桓在出入口附近，我們始終找不到秘境出口，會不會……”

說著，他抬眼看向樓層中突兀的那扇窗戶，整座白塔，他們所見的唯一一扇窗戶。

吱呀——

龐樹安拉開窗戶，窗外是幽深的黑暗，此刻按照時間推算，秘境中應該是第二天清晨，但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比最深的夜色還要更加濃重。

早已寒暑不侵的龐樹安，站在窗前，竟久違地感覺到一絲寒意，似乎是察覺到有人打開了窗戶，外面的黑暗像洇開的墨汁徐徐翻滾起來，仿佛想要從那扇小小的窗戶擠進白塔。

緊張的氣氛中，曹航噌地拔出直刀，一手持刀，一手護住伍雯雯，緊張地望著窗外的黑暗，不時咽下一口唾沫。

伍雯雯一邊往曹航身后躲著，一邊自己也攥住了刀柄，曹航帶給她的安全感太微弱了，要是龐樹安或者李穆，她還能放心一點。

“我去看看，李兄呂兄，煩請照看點我的師弟師妹。”龐樹安抽出直刀，拱拱手，沒有半分遲疑，躍進窗外的黑暗。

“龐老弟真是有擔當，這就是大派弟子的風范啊，你說是不是李老弟？”呂士彬甩開折扇，話是對著李穆說的，眼神卻不住往曹航伍雯雯那邊瞟著。

“我跟師兄一起去！”曹航年輕氣盛，哪受得了激，松開伍雯雯，持刀就要跟上。

“傻了吧你！”伍雯雯一把拉住曹航，低罵一聲，轉向呂士彬放聲說道，“我師兄自然了不起，倒是呂大俠，你事事縮在后面，我們恨天門已經進人了，下一個怎么也不該繼續讓我們進吧？”

“牙尖嘴利，牙尖嘴利，”呂士彬呵呵笑著，搖頭晃腦地扇著折扇，“我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江湖文士，這把年紀這點修為，哪比得上恨天門的高徒？不成不成，我是去不了的。”

呂士彬一番自貶，耍起無賴，曹航和伍雯雯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伍雯雯氣哼哼地一跺腳，眼珠一轉，甜膩膩地向著李穆說道：“李大哥，你武藝高強，要不……你幫幫我師兄？”

“再啰嗦，把你扔進去。”李穆眼神中帶了幾分殺意，掃上一眼，伍雯雯就經受不住，再不敢言。

“哼哼。”呂士彬得意一笑，折扇扇得愈發疾了。

李穆哪在意伍雯雯掰扯些什么，他的注意力都被呂士彬手上的折扇吸引。

折扇正面很正常，四個濃墨大字“氣貫云天”；李穆看的是，每次扇動間露出些許的折扇背面。

山水之間，一座茅屋，一對男女，男子書生打扮，女子衣飾艷麗，兩人的面部卻俱是一片空白。

扇面的留白處題著半闕詩詞，李穆看了幾次才分辨清楚：

“滾滾紅塵，道法森森，眾生蕓蕓。看世間萬象，似行有序，樽前百態，盡失常倫。意中皮囊，焉觀其骨，莫問心誠又幾分。是非混，竟堂皇納垢，自毀賢門。”

唰——

呂士彬收起折扇，在手中輕敲著，看向李穆的目光隱有深意。

……

龐樹安感到自己在經歷一段永遠沒有盡頭的墜落，如同一枚枯黃的葉片，向著比黑暗更幽邃的深處飄搖。

這無疑是一種極其難受的感覺，但龐樹安不是第一次面對詭物，更詭異的情況他也經歷過，十分清楚此時最重要的是摒棄心中雜念，避免被負面情緒支配。

詭物的強大在于迷域的規則，在于虛實的轉換，在于對人類負面情緒的放大和利用，剝離這一切，單純論硬碰硬的實力，詭物沒有那么不可抵御。

不知過了多久，龐樹安心中一動，腳下傳來實感，不太像干硬的地面，有些滑膩的感覺，仿佛行走在沼澤。

只要能腳踏實地就好。

對于凝藏境武者來說，行走于沼澤之上并非難事，如龐樹安這種出身八宗，系統掌握了各類武學的弟子，運使輕身之法通過沼澤就更加容易。

黑暗之中不辨方向，龐樹安只能憑借感覺鎖定一個方位，一直前進。

漸漸地，龐樹安覺得前方的黑暗似乎稀薄了一點？再行數十步，眼前忽然重現光明，龐樹安自黑暗中脫出，重新回到了白塔的樓層。

一樣的神龕，一樣的窗戶，甚至連天頂上那個每次進出都會輪轉的珠子投下的數字都一樣。

然而對面的窗戶緊閉，黑暗在身后翻涌。

迷域？

龐樹安緩步向前，警惕地觀察四周的環境，直到走到神龕之前，眼神一凝。

虛逸真君的造像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真君造像一旁的空白此時卻填補上了一尊泥塑。

那尊泥塑身著白金兩色制式勁裝，肩膀上用金線勾勒著層層云紋，眉眼方直挺括，不是他卻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