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范圍內,一定次數的隨機空間跳躍——這就是使用了禁忌物【虛妄之繭】的代價。
這是巴倫第二次看見同一顆樹,周邊場景時而瞬移到山峰,時而轉移到山谷或者山腰。
乃至這次直接傳“傳送”到索倫臉上后,大腦直接反饋且讓他領悟到的【虛妄之繭】代價。
而代價開始顯現的前兆,就是他開始逐漸喪失空間上的距離感。
“遲來的代價我可以理解,但一定要挑著這個時候嗎?還偏偏不湊巧給人家送上門去了。”
巴倫越過紫色牢籠看銀獅背上的索倫,在心里苦笑。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是你撞上來的。
但索倫并不知曉這些,他只以為自己跋山涉水費勁千辛萬苦,終于在巴倫要逃走之時追上了他。
“巴倫·康斯坦丁,沒想到,沒想到你這個無血者居然還敢回普蘭斯!
既然這次回來了,那就別想再走了!”
索倫勒韁,沖巴倫獰聲道。
你喊那么大聲干嘛,從語氣上聽起來我們之間是有深仇大恨嗎兄臺?
巴倫心中腹誹。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如今上天終于再次將你送到我的面前!”
不是兄臺,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不止是深仇大恨,貌似還有點愛恨情仇啊?
巴倫面色微變,覺得除了自己的生命,還得保護好自己的屁股。
索倫又摸出一張魔卡點在法杖上,又一座紫色牢籠從天而降,在原先牢籠的基礎上加固了巴倫掙脫的困難性。
說是紫色牢籠,不如說是一種特殊的能量體,巴倫試探性將自己的衣角伸在牢籠的欄桿上,羊絨綢瞬間湮滅。
索倫冷笑:“這些牢籠是雷霆組成,即便是青銅階的信仰騎士都能困住,你不過一個黑鐵階的契約騎士,無論如何都難以掙脫不出去的。”
巴倫看著紫色牢籠外,四面八方包圍他的獅群還有獅背上神情凝重的扈從,覺得今天有些糟糕。
自己的模仿者之鏈還處于使用后的關機狀態,而體內的靈力也因為使用了禁忌物而短暫缺失。
而龍炎尚無法穿透這些雷霆,鮮血也只能用以獵殺。
煉金子彈?
左輪里一共12發,對面算上索倫卻有20多號人。
并且索倫相比沒腦子的比爾,一直很謹慎躲在人群的簇擁下,這個角度巴倫的煉金子彈根本無法命中。
而且照他估計,從這位表哥對他的恨意來看,那些一直想讓他背鍋的執法者組織應該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一時間,就算是蒸,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蒸了。
就此放棄?
不,那絕不是巴倫的性格。
他需要等待一個時機。
從空間跳躍開始后,每一次跳躍地點間隔他都有在心里默數過,大約在5分鐘上下。
現在距離他被捕獲已經過去了兩分鐘,接下來只需將這剩下的三分鐘拖完……
撲騰一聲,伴隨沉悶如野獸的低吼,巴倫驟然跪地,渾身上下紫光閃爍。
“為什么……為什么你這個卑鄙的無血者還敢回到這里!若無其事出現在我這個曾被你挖出眼睛的人面前……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索倫揮動法杖,紫色牢籠隨之釋放出道道電光劈在巴倫身上。
他猙獰地吼著,怒氣像是潮水淹沒了他的理智,憤怒到了極致,他甚至摳出了自己的那顆玻璃做的眼球。
那是他的父親,尤金·康斯坦丁,用一盎司黃金求當時還是康斯坦丁家首席煉金術師佐菲打造的。
而矮人接受要求后,卻只是隨手從他送給巴倫兄妹的玻璃珠盒里拿了一顆交給父親。
這一切,都是躲在角落的索倫用僅剩的那只眼親眼看見的。
但他沒有說出來,或許是屈辱,或許是尊嚴,或許是仇恨,或許是……對自己無能的自我宣泄。
他忍耐、他緘默、他閉口不言,像一塊未經開墾的土地。
任由恨意如同野草在上茂盛生長。
等待一個時機用一把火將他們焚燒。
而今天,就在今天,他的機會到了。
“巴倫·康斯坦丁!”索倫將玻璃眼珠丟向巴倫,扯去隨從的拉扯,歇斯底里揮舞法杖,“你這個無血的瘋子!像你的父親一樣下地獄去吧!”
那些紫色的閃電如同無數條小蛇纏繞了巴倫的身軀,雷霆仿佛撕咬。
密密麻麻的震痛襲來,他聽見索倫的嘲笑,那種嘲笑不是現在這個騎在獅背上的巫師。
而是一個孩童的、尖銳諷刺還帶著戲謔的笑聲。
但是不假思索的,巴倫卻認出這是索倫的,來自他幼年時稚嫩的,居高臨下的嗓音。
空間上的距離感沒有模糊……但是時間上的距離感被模糊了。
記憶突然穿梭了很多年,回到從前。
他聽見了風聲,看見了月光與男孩們明亮的眼睛,還有眼睛中透露出的,那種看怪物般的寒光。
那個烏黑的巷子里,男孩們圍住了穿白裙的女孩,那些曾握過劍與韁繩的粗糙的手抓住女孩潔白的手腕,嬉笑像是新劃出的傷疤一樣鮮血淋漓。
他們當著巴倫的面托舉起少女,開始一面面撕扯下那繁復隆重的長裙,說著,笑著,將那些綢緞的布料踩在腳下。
那些被扯落的衣物仿佛白色的蝴蝶在黑夜里翻飛。
……
此時此刻。
索倫跳下獅背,巴倫趴在了地上,雷霆的錘擊即便是龍鱗也不能完全阻抗。
他像是死尸趴在地上,呼吸微弱,如果不是身體略有起伏,索倫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
他嘲弄地隔著牢籠的欄桿抓起巴倫的頭發——牢籠無法困住與傷害到施法者。
看著那張許久未見的,卻還是依稀辨認的臉,他讓侍從遞來短劍。
“索倫少爺,赫思緹家特地囑咐過,要他活著。”
索倫隨手給了侍從一巴掌,搶過短劍,淡淡道:“誰說人剜了眼睛就活不下去了呢?”
……
記憶里。
巴倫看不見女孩的臉,微微抬起的視線里只觸見一雙不驚不吵,不哀不求的翠綠色眼眸。
平平如水,仿佛清夜里浸泡已久被匠人磨光擦拭的翡翠。
“看見了!我看見了!”還是孩子的索倫大笑。
“你這家伙看見什么了?”
“還能是什么。”索倫說,“不過是……”
頭,好痛啊。
痛得好像燒起來了,燒的手臂刺痛,燒穿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火焰要從他喉嚨里爬出來。
耶萊娜……你居敢傷害耶萊娜……
“不過是什么?”
地上的巴倫撕扯著稚嫩的嗓音抬頭,臉上滿是血跡與灰塵,但是血與灰下,那雙眼睛漆黑發亮。
索倫被男孩的黑得生寒的眼神嚇了一跳,但最后,他平復了心里的恐懼。
狠狠踹了男孩一腳,并沖他吐了口唾沫,咳嗽一聲,擠眉弄眼,用一副理所當的姿態道:
“當然是一個女孩最寶貴的東西。”
“哪只眼睛。”
記憶與現實重疊。
孩童的巴倫與牢籠里的巴倫同時說。
現實與記憶里還是孩童的索倫一愣。
隨后,劇痛從眼眶襲來。
同樣是孩童的他與牢籠外的他。
被同一個人襲擊了他,并挖掉了他一只眼睛。
但不同的是,這次的眼睛不一樣。
……
現實里,巴倫強忍劇痛越過牢籠撲倒了索倫!
一手掰斷魔杖,一手狠狠插進索倫另一只完好的眼眶!
在侍從們顫抖的神光里,挖出剩下的那顆眼珠,用左輪轟了個稀巴爛!
隨后在索倫痛苦大吼,赫思緹家由其家族次子,吉爾·赫思緹的弟弟,羅伊·赫思緹率領的獅鷲騎士團趕到時,在【虛妄之繭】隨機跳躍的【代價】下消失不見。
再現身時,巴倫正浮在骨作的血池中,正對巨大崢嶸的飛龍頭骨。
轉過頭,身后是一片虔誠低頭禱告的教徒。
從勾勒有荊棘花紋與紅龍圖騰的黃麻披風不難看出,他們是飱龍會的教徒。
苦盡甘來還是峰回路轉,亦或者又入虎口?
好煩啊,不想了,開吸就完事了。
巴倫想著,身體沉入血池的底部,開始逐步吸收祭池里的飛龍之血用以修復重傷的身軀。
飛龍之血……嘶……不辣!
——
【巴倫·康斯坦丁(原身)秘密筆記:
1975年4月09日/普蘭斯/天氣陰
佐菲大師騙了我,那些玻璃珠是煉金儀式失敗后的產物。
我要向父親告發他。
……(涂涂改改的痕跡,巴倫推測是后來續寫上的。)
今天佐菲大師帶我進山觀看了貝奧武夫家族舉辦的獵龍盛宴,聽說我的未婚妻也在場,可惜沒有見到她。
這里得說一句,貝奧武夫家的伊莎貝拉真是個野蠻小妞!我掰手腕居然沒掰過她!
對了,佐菲大師的事情還是不告發了,因為耶萊娜很喜歡他的玻璃珠。
只要耶萊娜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