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大清早，旺財在家門口吠叫起來，有人在門外，用力拍響門板，聲音粗獷:“快開門！皇上有旨！”

緊接一個尖細的男聲呵斥剛才那人:“小五，休得無禮！打擾了王爺，也嚇壞了人家姑娘！”

怎么是龐公公的聲音！龐公公可是皇上最寵信的太監。

鶯兒跟夫人每次應娘娘之命進宮同樂官合奏結束，龐公公都會代皇上給她們賞銀，只有多給沒有少給。

想起皇上和他，鶯兒心里就暖洋洋的。每次后宮聽她們彈琴，皇上知道她出身寒微，總喜歡過來跟她聊聊天，問問真實的民情?；噬献谝蝗号酥虚g總是有點靦腆，但是經常和她相談甚歡。

鶯兒想著，抱起珠柔走到仆人們聚集的地方，他們好像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便挨著管家老姆姆，好奇地看著門口。

一個仆人抱走了旺財，用籠頭戴在它的嘴上，用皮帶套在它的脖子上，還要把它栓到后院里。旺財這一輩子都沒受過這樣委屈。

朱紅門從兩邊同時緩緩開啟，一個氣宇軒昂的武人首先出現在門口，他一臉絡腮胡子，手持長棍，大步流星走進院里。想必他就是剛才打門的小五了。

接著就是手持拂塵慈眉善目的龐公公，他步態穩重，一進來就對鶯兒使了個眼色。

龐公公彎腰扶著一個中年男子進來。這位男子面如冠玉，俊眼修眉，身穿素凈的水色箭袖便服，神采氣度都異于常人，說是絕代風華也不為過。他一眼就看到了鶯兒，但馬上眼睛又落在為首的忠王身上。

真是皇上！

忠王氣力衰微，但一夜之間也恢復了神智，見此情形跪在地上說:“臣等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都跟著跪下。

“愛卿免禮！鶯兒也平身！”皇上聲音不高，但溫潤堅定。

“敢問圣駕為何光臨罪臣寒舍？”忠王聲音嘶啞。

“朕來看望愛卿，也有要事同愛卿商議?！被噬险f。

“請！”

忠王帶領一行人慢慢走到里面，皇上路過鶯兒身邊時，忽然停下腳步，一股檀香之味傳來，皇上貼住她的耳朵說了一句:

“到后院去，一會兒陪陪我！”

鶯兒還沒反應過來，皇上又恢復了莊嚴面貌，跟一行幾個男人去了忠王密室，留她在那里發呆。

沒聽錯吧？皇上要自己陪他？皇上找她有什么事嗎？陪陪皇上要不要準備什么？如果準備了，會不會讓皇上以為自己有目的？嗯，算了！想得越多皇上會越不喜歡。

她還要例行每天的工作呢，那就是教珠柔學說話。在花園里等皇上就是了，如果要準備驚喜，她倒不是沒有辦法！

后院里現在花開滿架，雖疏于打理，但良好的水土遇到優秀的秧苗種什么都長得格外好。

“這叫花兒！”鶯兒指著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說。

“這也叫花兒！”她又指著一朵盛開的花。

“花兒，花兒，花兒！”鶯兒不斷重復這個詞。小姐面色漲得通紅，嘴里卻吐著泡泡念出“哈兒，哈兒……”

鶯兒笑了，蹲下來頂頂孩子額頭，戳戳她粉粉的臉，孩子也笑了，還是重復著哈兒。

但鶯兒不氣惱，只是笑著對她重復正確的字音，直到學累了。然后她就跟孩子開始撿花瓣玩。閑著無事，最后越撿越多，湊成幾捧，有了，她三兩下就把這些花瓣拼成了一幅人物的輪廓。

一雙鳳眼，眉宇間英氣逼人，是誰呢？看起來好像很熟哦！

“學會了嗎？”

她等來了熟悉的聲音，還有那個檀香的味道。抬起頭，花瓣拼成的眼睛，跟他的一模一樣的眼睛，但是看著自己更加柔和了。

鶯兒連忙起身屈膝施禮，嘴角略含笑。

皇上盯著她的眼睛微笑不語，想到那幅畫，她略低下頭，安靜的眉心，在幾縷散碎的劉海里若隱若現，但是明亮的眼睛，嬌艷的紅唇，攝人心魄。

皇上不忍從她臉上移開目光，良久才開口:“鶯兒，朕打算重整力量再戰一場，收回失地，百姓現在大多已經紛紛逃亡，你在這里陪朕呆下去嗎？還是另有打算？”

鶯兒施禮，說:“啟稟皇上:奴婢為夫人的弟子，已經發誓要帶珠柔回鄉，把她教養成人，直到她能完全學完雅樂，不讓它失傳?！?

“哦？你要離開？”皇上眼睛里拂過一絲落寞，“那以后皇后惦記你也見不到嘍?！?

“我會給皇后寫信?！?

“哦？”皇上眼皮低垂下來，好像悶悶不樂。

“你怎么啦，皇上？”鶯兒疑惑不解，但是想到幾場戰都失利，皇上心灰意冷肯定在所難免。鶯兒便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心口，語氣堅定地說:“請振作，皇上！”

“你別擔心！”皇上笑了，問，“你可有意中人了嗎？朕愿為你做主?！?

聽到這句話，鶯兒有點羞紅，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不想嫁人，只愿一心完成夫人遺愿。雅樂是音樂中的珍珠，理應讓更多人有學習的機會，我不能讓它在我手里失傳?！?

聽到鶯兒這番解釋，皇上點點頭，神情又恢復了嚴肅。

他說:“那你要什么嗎？朕必鼎力相助！”

“我好像不缺什么？”鶯兒歪著腦袋，有點調皮哪。

“快，隨便說一樣，朕必給你！”皇上笑著催促她，對她皇上總是好脾氣。

“皇上，”鶯兒聽到，鼓足了說，“鶯兒擔心路上遇到山賊強盜，懇請您派一勇士，助鶯兒平安歸鄉。”

皇上點點頭:“這個不難。你看門外那位大漢，給你正合適?！?

鶯兒想起早上可怕的打門聲，連忙說:“皇上莫說笑，我害怕！我要女保鏢！”

皇上樂了:“他還有個女兒，跟你一樣年紀，武藝超群，這樣總行吧？”

“謝謝皇上！但憑皇上做主！”鶯兒這下才高興了。

“你我之間，以后不用說話這么客氣，鶯兒，因為你也算跟朕同生共死了一場?！被噬险f，“朕已經派人打聽冰華夫人下落，應該很快就有消息，朕已追封夫人為一品誥命，你懷里的小姐為我義女公主。而你，我還想……”

鶯兒的心怦怦直跳，但是她預感到了一點什么，現在好害怕皇上說下去。

皇上觀察她的反應，又感覺時機還不成熟，便沒有繼續。他嘆了口氣，說:“鶯兒，朕不想當個亡國之君！”

“陛下不會亡國，所有百姓都還要仰仗陛下！”

“是嗎？你也依靠朕？”

“當然！我很依靠陛下！”鶯兒突然動情地說。

聽到這里，皇上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那里同她其他地方一樣膩白光滑，就讓它靜靜躺在皇上手里，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

“皇上？”她看著皇上呆呆的樣子，想叫醒他。

皇上不說話，又輕輕翻過她的手，把他自己手里的折扇展開放在鶯兒手心，圖案正對她。

她能清楚看到皇上的扇子上畫著一片竹林，竹林邊一位吹簫女子，獨自面對月亮。

“畫中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你喜歡嗎？”皇上輕輕地說，“給你，去安全的后方吧！保護好自己！這一去就不知是否還能相見……”

鶯兒遲疑，心跳加速，聽到這里，再笨現在也差不多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她撲簌簌流下眼淚:

“皇上，當你一個人在前方孤獨的時候，請記得我們在你耳邊彈奏的音樂，從漢朝，唐朝開始，這種音樂就流傳到了今天，不能讓它中斷！我，我其實很想陪在皇上身邊，但是我不能讓珠柔在不安全的環境中長大！夫人已經付出太多了！我答應過！”

皇上望著藍天，聽她這番話，輕輕閉上眼睛，凄切地微笑了:“好！你真有情有義！朕成全你！”

“皇上，等時機合適，鶯兒還會去面見皇上，專門為陛下一人彈奏！”她說，心里感覺不能陪皇上很對不起他。

“朕等你！南方有瘴氣，多注意?！被噬弦豢诖饝h方，籬笆以外寬闊的地方。

“是！”鶯兒又施禮，“對了，皇上，您如果需要我為您做什么，盡管吩咐！”

皇上笑了笑，只握了握她削蔥樣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