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軌上的銹屑沾在掌心，像細碎的刀片。扶著鐵軌林薇晃了晃站起身，剛剛鞋底在泥地里崴了一下，已經全部裹著厚厚的干泥，讓她抬腳無比沉重。她干脆彎腰把兩只鞋都脫了，赤腳踩在冰冷的鐵軌上。

“我去看看。”李渭的聲音帶著討好的沙啞，他攥緊拳頭走向小火車，手指在車門把手上用力拽了拽，“哐當”一聲，車門紋絲不動。他繞到車頭，趴在破碎的駕駛座窗口往里看，半晌才轉過身，臉色比剛才更灰敗：“啟動器需要鑰匙才能開。”

林薇的心沉了沉，她看向軌道所在的涵洞，里面黝黑沒有任何燈關，洞口高度只到她肩膀，坐著火車能勉強通行，但是彎腰步行的話太危險了，萬一中間遇到什么，跑都跑不掉。

哎，她早該想到的，這種景區的小火車，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能啟動。

“鑰匙……”李渭搓著手，眼神慌亂地掃過駕駛室內部和外部四周，企圖從中能奇跡般找到一把鑰匙。

“別找了。”林薇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鑰匙肯定是工作人員隨身帶著，不會隨便放在車廂里的。”

李渭的臉僵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風從岔道的方向吹過來，帶著潮濕的土腥味，剛才蘇晴跑進去的那條通道，此刻像個沉默的黑洞，連風聲都繞著彎往里鉆。

就在這時，李渭突然“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轉身沖向自己的背包——那背包他一直隨身帶著，他拉開拉鏈在里面翻找著，他拿出一瓶水和面包遞給樂樂。

“樂樂，你和媽媽先補充一點能量”，說罷又低頭尋找著什么。

“找到了！”他舉起一卷安全繩，“是這個！”

林薇皺眉看著他：“安全繩？你帶這個干什么？”

李渭的耳朵瞬間紅透了，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繩子末端的卡扣：“前天……前天中午，蘇晴約我出去吃飯，說……說可能要在景區里走走刺激的路段，讓我提前準備點攀爬的東西，她怕自己體力跟不上……，需要我搭把手”。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要鉆進地里。林薇抱著樂樂站在原地，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李渭腳邊。

“我知道。”她突然開口。

李渭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錯愕。

“你那天回家，襯衫領口有股香水味。”林薇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不是我的牌子，像是蘇晴平時用的那款。”她低頭摸了摸樂樂的頭發，“不過現在說這些沒用了。”

李渭的臉漲得通紅，羞愧像潮水一樣漫上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道歉的話，卻被林薇一個眼神止住了。

“繩子還能用嗎？”她指著那卷安全繩，“檢查一下卡扣，別到時候掉鏈子。”

李渭連忙蹲下身，把安全繩攤開在鐵軌上。船身搖晃時，濺起的水光打濕了包包，被水泡過的尼龍繩有些發黏，但卡扣還算結實，他試了試鎖扣的松緊，抬頭時眼里多了點底氣：“還能用，夠長，綁人或者固定都沒問題。”

樂樂的小手指著小火車的方向：“媽媽，火車不動了嗎？”

“嗯，壞了。”林薇順著她的頭發，指尖突然頓住。

“我想起來了……”她喃喃自語，太陽穴突突地跳，“攻略里提過，這里不止一個涵洞。”

李渭猛地抬頭：“什么攻略？”

“來之前瀏覽的帖子。”林薇的眉頭擰成疙瘩，那些零散的文字在腦子里打轉，卻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畫面，“當時刷到個本地人的帖子，說隱泓洞以前根本沒有小火車，是評 4A景區的期間才加的項目。”她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好像說……最早這里是步行通道，有兩個出口，一條通內河下游，另一條……”

“另一條通山谷！”樂樂突然喊了一聲，小身子從林薇懷里直起來，“媽媽你忘了？帖子里有一張很老的照片，說另外一條通道出去是個山谷。”

林薇愣住了。她確實和樂樂一起看過那張照片，當時樂樂指著照片說“這個山谷像凹字”，她還笑著夸孩子想象力好——可剛才被蘇晴那么一鬧，這些細節全被恐慌擠到了腦后。

“兩個出口……”李渭重復著這幾個字，眼睛亮了亮，“那也就是說，除了火車軌道通向的洞口，還有一條就是蘇晴跑的那條涵洞。”

林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兩條岔道：一條是蘇晴消失的方向，洞口被雜草半掩，警示繩在風里搖搖晃晃；另一條在小火車后面，洞口更窄，隱約能看到里面幽深的黑暗。

“走蘇晴那條，可能會遇到她。”李渭的聲音發緊，“但她帶著鑰匙……”

“帶著鑰匙也不會給我們。”林薇打斷他，赤腳在鐵軌上挪了兩步，權衡著能順利通過的可行性，“她跑的時候那眼神，恨不能我們都死在這里。”

樂樂突然偏偏頭，小手指著內河涵洞的方向：“媽媽，有聲音。”

三人同時安靜下來。風穿過涵洞的嗚咽聲里，夾雜著一種奇怪的響動——“噠噠，噠噠噠”。

像是有人在跑步。

聲音從他們逃出來的內河涵洞方向傳來，很急促，帶著水花濺起的“啪嗒”聲，不像是人的腳步聲，倒像是……光腳踩在積水里的聲音。

李渭的臉色瞬間白了，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安全繩，手忙腳亂地往林薇手里塞：“快！選一條！”

林薇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了。蘇晴那條路雜草叢生，看不清深淺，但至少是樂樂說的“有出口”；小火車后面的洞萬一也有危險，站都沒法站直，怎么跑？

可那跑步聲越來越近，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節奏，像是有什么東西正沿著他們來時的路追過來。

“快走這邊！”李渭突然喊了一聲，他已經繞到小火車后面，彎著腰走進去，“既然這里通了小火車，說明這條路肯定是安全的，起碼景區前幾天還是正常營業的！！”

“噠噠噠——”

跑步聲更近了，已經到了涵洞出口，能清晰地聽到粗重的喘息聲，那聲音不像是人類，倒像是某種野獸被激怒后的嘶鳴。

林薇咬了咬牙，把樂樂往李渭懷里一推：“你帶她先走，我斷后。”

“不行！”李渭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汗濕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要走一起走！”

她不再猶豫，拽過李渭手里的安全繩，中間系在樂樂腰上，另一頭塞給李渭：“里面黑，進去后走快點，大家都別松繩子”

身后的跑步聲突然停了。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剛要回頭，就被李渭拽著往前踉蹌了幾步。黑暗瞬間吞噬了他們，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還有安全繩摩擦石壁的“沙沙”聲。

“媽媽……我怕……”樂樂的聲音帶著哭腔。

“別怕，跟著爸爸走。”林薇的聲音盡量平穩，腳在地上摸索著鐵軌，突然踢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件——她拾起來是個的手電筒，手電筒上還有個掛繩，和她發現的工作吊牌上的掛繩一模一樣。

她用力按了按開關，“滋啦”一聲，微弱的光束亮了起來，剛好能照出前面兩米的路。

光束里浮動著無數灰塵，石壁上布滿干涸的抓痕，像是有人在這里掙扎過。

李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剛才那聲音……是什么東西？”

林薇沒回答。她死死盯著光束盡頭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不是他們的影子，而是另一個……活物。

而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剛才那陣跑步聲停下的地方，現在傳來了一種新的聲音——

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緩慢地、一步一步地，跟著他們鉆進涵洞。

那腳步聲很輕，卻像踩在他們的心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