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由陰沉逐漸變白,密集般的冰雹霹靂吧啦捶打著玻璃窗。尤其是落在車庫的頂棚上,撞擊聲尤為刺耳。
之源點了一根煙站在窗前,眼看著雨水一點一點漫過站臺的最后一階臺階,李叔站在窗外的過道上,一手扶著水泥柱,一手扶著鐵欄桿,焦急地瞅著雨水沒過門檻上的第二個玻璃格,心疼地跺了一下腳,“天爺啊,停停吧!”
“就看這陣冰雹雨了,過了,也就過了!”人群中有位老人家輕聲說了一句。
滿江紅趕緊跑過去,緊接著急促地催問:“叔,這個怎么說?”
老人家回說:“一般有冰雹過境,就是有新的氣流,許可以在急雨過后停下來。”
一聲冷不防的炸雷,驚得之源松掉了那半支熄了火的煙。緊接著電閃雷鳴,霎時間大雨傾盆,白嘩嘩地傾瀉而下。
收發室窗戶的最后一個玻璃格,終還是淹沒在洪涌而至的泥水里。李叔深嘆了一口氣,眼神不舍地看著那涌動的水平面。
歐陽越發顯得有點焦躁了。第一次到了飯點變得有點手無足措,這一天都是恍恍惚惚的。不自覺地又撥通了伊儷的電話,“儷啊,你來姐這里吃飯吧,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
“姐,雨稍小一點我就過來,正好我也想找你消磨這鬼天氣,你說,一直這么下,嚇死個人都!”
如果不是特意去抬手去看時間,都不知道這日子是走到了哪兒。一直緊繃的心都有點沒耐心了,當大家都各自散開,回到屋里,找尋一些吃的,填充一下急哄哄的心。
天邊就像被撕開了一條狹長的口子,居然露出了一綹光亮,雨,就這樣在不被關注的時候,停了。
李叔拍打著鐵欄桿高興地喊著:“老哥哥,真被你說中了,它,就這么停了,之源,雨停啦!阿彌陀佛,您老人家真是慈悲!”
大家都顧不得吃飯了,都跑到通道張望著那條狹縫越來越大。居然,還露出一束耀眼的陽光。
琉璃瓦檐的雨水時不時滴答,滴答落在遮陽棚上,啪嗒,啪嗒,這場漫長的雨,終于停了。
之源一邊招呼大家吃喝,一邊安慰“雨停了,大家不要著急,洪水退下去還得功夫,吃的,喝的備得足,大家敞開吃,安全了再出行,務必保證安全第一。”
隨后來到滿江紅這邊,“怎么樣,巡查了一圈,沒什么問題吧?”
滿江紅端著半盒泡面,回道:“1號庫進水了,幸虧你預料得準,水退,估計得清淤。”
之源終于松了一口氣。
小周站在電話機旁細心地聽著領導部署工作,頻頻點頭回應。
一行人都站在站臺的高臺上,看著腳下的洪水一點一點落下去,陽光敞亮地照耀著,反射在高大的玻璃板上,白亮亮地晃著眼,也好過白色雨幕的亮眼,此刻多么需要這一束光的照耀。
小周再次請之源接過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最高領導人的協調方案,之源一一記下,掛下電話,表情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滿江紅進了之源辦公室,“哥,怎么個意思,您吩咐我去辦。”
“庫里的善后不是急茬,眼下咱哥倆得親自走一趟,帶上洋子和小俊,救援裝備和設備,對,多備兩套,水勢退了,得上山接人,檢驗咱弟兄們的時候到了,去準備吧!”
放眼放去,腳下的谷里一片白茫茫的水汽兒,蒸騰著。
在這里,大家只是經歷了雨的磅礴,傾泄而下的雨柱幾乎掃盡了,可以帶走的一切碎石,松土,只留下深深的,裸露著草根和樹根的新泥,哪怕是雨停了,還密密麻麻地往外擠水。踩上去濕唧唧的,有點滑。
收到了上級發送撤離的信息,曉羽早已整裝待發。雨后路況不是太明確,山下的救援和駐扎人員一并出發,遇險請示。
一行五人背著精簡的行囊,除了教授的專業手杖,其余的這都是從鏟柄卸下來的長柄,足夠結實。
民宿在后山的山腰,先要向上攀路,再從頂部折向下山的路。走過那段離住所相對寬敞的路段,再往前走就稍窄一些,雨水沖刷過的路面有點地方已經坍塌,緊挨著里側的山墻倒掛著許多樹枝,藤蔓,走起來也沒那么容易。偶也有泥石流壓住多半路面,泥土稀松,僅容一人通過,大家都不敢大意。
羅森教授走在大家中間,除了步履慢一點,警惕心也不遜色。曉羽緊跟著,隨時關注她的一步一舉動。
看著不高的一座山,真的走起來,還真耐攀爬。繞過前面那個彎兒,就到頂了,大家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站在山的頂部,羅森教授疊著手握著手杖,望著火紅了半邊天的西山,映襯著滿山的青翠,情不自禁的贊嘆著。
之源的越野車在前,雙排小貨在后,一前一后停在了山彎處,路面坍塌了半個圓,垂直的崖壁光溜溜的裸露著,掛著幾簇雜草。大家都下了車,夕陽的殘紅色打在崖壁上,紅艷艷的晃著。
坍塌處離崖壁目測有70公分,斷路的切面并不規整,斜伸過去下面就是斷壁,塌陷的泥土隨時會滑落。
“真的是折在七寸了,”扭頭看了看小周,
“岳總,我聯系過了,她們已經從山頂往這里走了,說路況問題可以。”
“這樣,我們這里留守兩個人,三個去迎她們一下,江紅和洋子留守,我帶小俊和周去迎,要隨時保持聯系,走,”說完,帶著兩人貼著墻小心挪步過去。
三個人都順利通過了斷路,往前走了半個小時,看見了她們,小周高興地疾跑過去,拉著羅教授的手歡喜地轉了兩圈,“羅教授,太高興了,我,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說完用手抹了一下眼角,隨后開心地看著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對了,這是部里給咱們特派的救援小組,岳總,小俊,”
大家簡單寒暄幾句,原路開始返回。血紅色的晚霞掩映在密實的山林后,薄薄的暮色降臨。
之源腰間的救援繩隨著他的擺動,一搖一搖的,抓地的鞋底掀翻著稀松的泥土,一點一塊有節奏的落下。
借著淡淡的暮色,滿江紅簡直不敢相信,那隊人里居然有個很熟悉的身影:怎么是曉羽,怎么會是曉羽?
急忙踩滅了剛剛燃起的煙頭。緊湊著往前走了幾步。但是沒有喊出她的名字。
之源給大家排了一下次序,小周和小俊一前一后護著羅教授,曉羽緊跟其后,大家依次通過,之源則善后。
教授邁步上了路面,站穩,小俊隨后上來,一邊往車那邊走,曉羽挪著步,也邁步踏進路面。站在羅教授身后,用手捋了一下耳邊的散發,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腳下的路面突然松動了,驚得她猛地把羅森教授往前推了過去,就那么一瞬間,泥土夾著曉羽嘩地就不見了,這剩下一條狹長的口子裸露著腳下的深不見底的溝壑。
大家都懵了。之源站在斷壑的那一邊,心,緊摳到了極點。小周急忙扶起羅森教授,額頭血乎乎一片。
滿江紅沖著深谷聲嘶力竭地大喊:“佟曉羽!”
歐陽擦碗的手一松,那個白瓷的碗咣當一聲,就掉在了地磚上,碎片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