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草長鶯飛，鳥語花香的天，流動的溫暖撥弄著人的心弦，矮墻上伸展出無數枝粉白的桃花，花瓣在微風里簇簇攢動，按耐不住地，片片飄零，飛向墻的那面，飄舞著，翻飛著，快樂輕盈。

穆芩身著乳白色的羊絨套頭衫，煙灰色的闊腿褲，一席黑亮的披肩長發，坐在小花園的搖椅上，午后溫暖的陽光撒播在身上，空氣里散發著一絲淡淡的暖香，手里的書輕輕地滑落在一邊兒，朦朦朧朧感覺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穿過甬路的竹林，緩緩地朝自己走過來。

蝸居在嘉禾園快半年了。

這一冬，經歷了幾場罕見的大雪，冰凍，隨著湖心的冰慢慢地融化，她的心也不再緊繃，孤寂。

只是，不想再回落到先前的生活里，縮在這個偌大的園子，清茶濃咖，撫琴閱書，除了被哥哥拖去打打球，也會在園里的環形跑道上跑步。

父母每年都會去南方避冬，像這湖里的飛鳥一樣，快到遷徙的季節了。

猛的一悸動，從恍惚里醒過來。起風了，抱起絨毯回到了屋里。

用清水洗了一把臉，輕拍了一些護膚乳，抱起淺咖色的風衣，換上一雙白色的平跟休閑鞋，走出園區。

沿著寬闊的大道，穿過兩條街，來到西麥。店里人不少，撿了一個較安靜的卡座，點了一碟茶點，一杯咖啡，輕輕地攏了攏低垂的發絲，漫無目的瞟著大廳里進進出出的人。

小波認出了這個氣質優雅的女人。嘴里還輕聲嘟囔道:“還真是有長得這么像的兩個人。”

按耐不住想八卦一下的心，就給滿江紅發了一條短信:哥，那個女人又來了，那身形真是像極了曉羽。

越來越稀少的訂單，讓滿江紅還沒過完春節就倍感焦躁。

年后也跑了不少關系，還是沒有多少增益。看著日益減少的收入，一股巨大的壓力扣緊了他的神經。有時候駕著車都不知道下一個目的地在哪里，只能像一粒游離的塵埃飄忽不定。

聽到信息提示音，熟練地點開，看到內容，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這種情景，讓他感覺自己在展覽館欣賞一幅富麗堂皇的畫布，只能駐足，緊接著就得按部就班地離開。

他把車停在一個空車位上，走下車，點起一根煙，坐在馬路牙子上，仰頭看著對面花圃里綻放的花朵，白的，粉的，紅的，顫顫巍巍，頻頻點頭，葉瓣輕飛，抱著團，滾動著，一直卷到了馬路上。汽車飛馳而過，花瓣瞬間打散，追著車飛亂地舞動。

自打陳凱有意識的點破自己深藏的那一點小心思，自己就像被撕破了遮體的貼身衣，赤裸裸地佇立在親密無間的哥們面前，囧了自己，也撼動了堅厚無比的情誼。

再也回不去那種自在的關系里了。哪怕是日常的問候都顯得那么刻意，干癟。

一列摩托跑車車隊風馳電掣般地飛躍而過。緊跟著的應該是補給車，車里放著勁爆的音樂，震得地面都顫了顫一樣。看著遠去的車影，在一陣淡藍色的輕煙里消失殆盡，滿江紅站起來，輕拍著衣褲上的塵土，坐在那里，點火，發動車緩緩地始向市區的大路。

小陳陽撿起滾落在墻角的小汽車，起身險些碰到穿梭送茶點的服務生，穆芩立馬一把孩子攏過來，關切地詢問有沒有磕傷。

“小姨，你怎么不上樓和媽媽一起學做糕點？”小陳陽仰頭看著面前這個像極了佟曉羽的女人。

“你喜歡吃蛋糕？”穆芩俯下身，半抱著這個比兒子小上幾歲的小男孩。

“媽媽不讓吃糖，小姨忘了嗎？”小陳陽一臉嚴肅地審視著穆芩。

穆芩被小娃子這么一看，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下文。

這個時候滿江紅推門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把外套搭在胳膊上，看到小陳陽被長發遮面的穆芩半抱著，疾步走過來。

小陳陽一看到滿江紅，飛快掙脫出來，一下子就撲進彎腰張開懷抱的滿江紅。

“叔叔，”抱起他的臉就親昵地親了一口。

滿江紅抱起這個乖寶寶原地轉了一圈。然后詫異地看了一眼穆芩。

歐陽從樓上下來，走過來，看到穆芩的時候也著實驚了一下，這個女人太像曉羽了，甚至連衣著都那么相似。要不是小波八卦，她還真沒這么無聊的特意下來求證一下。

從滿江紅接過小陽，“小陽不能亂跑啊，我們就要做好了，回去給太奶過生日去。”

陳凱的奶奶今天生日，歐陽特意約了后廚餐點師傅現做一個蛋糕，自己的食材，老人家和家里人吃著放心。

“批評你啊，陳凱這一走小半年，你也不露面了，我們小陽念叨的耳朵都結繭了，是不，兒子，”說著看看兒子。

“嫂子一聲吩咐，隨叫隨到。”一邊逗著小陳陽。

歐陽抱著孩子，滿江紅逗著，一起來到小波的專位。剛剛坐下，歐陽就給滿江紅遞了一個眼色，說道:“聽小波說，你是沖著那位來得？”

滿江紅臉都被說紅了，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說道:“無端惹了一點帳，今天得掰持清，嫂子笑話了。”

“我替我們陳凱給你陪個不是，曉羽這事兒我們欠考慮，今兒咱們解了，得空來家，我又配了新湯，煮給你喝，給點評點評。”

“嫂子，我特別理解你們，我哥倆還有過不去的崗嗎，都用不了三碗。”說完摸摸小陽的頭。

小波拎著做得的蛋糕走了過來。“冤家宜解不宜結，”說完沖滿江紅詭秘地笑笑。滿江紅假意舉起手給抽打的姿勢，小波假意躲閃。

“都是不安分的主兒，老虎不在，猴子稱大王，你們就作，麻利滴處理好。”說完給小陽穿上外套，拿起手包，滿江紅抱起小陽，小波拎著蛋糕，把娘倆安置在車上，看著小陽坐在寶寶椅上，揮著胖嘟嘟的小手一個勁兒地揮舞，歐陽搖上玻璃，車子徐徐離開。

“哥，對不住了，今兒個左右得安撫了人家，這主兒貴賤得送走，不然，凱哥回來得缷我胳膊，”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滿江紅透過寬大的玻璃窗，看著里面那個握著咖啡杯的女人，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展會該結束了。不管怎么樣，得走個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