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惡蛟的氣血震懾，舞陽湖中的【尸骸】紛紛躁動起來。

李陌儔雖知曉方羽的位置，可擊殺這些如蝗蟲般源源不絕的尸骸，到底還是花了他不少功夫。

因此，當他進入俞牢之時，方羽的殘魂已然幾乎散盡。

“怎么搞成這樣？”

李陌儔環視左右，俞牢之中一片狼藉。

巨大的虺尸咬著自己的呆瓜傳人，一動不動地癱伏在齊膝的血水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而呆瓜傳人的胸前，赫然是血蓮化身的小女孩。

見有熟人到場，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便迅速凌水爬來，扯著國運凝聚而成的下裳，哭唧唧地咿咿呀呀起來。

“說的什么玩意。”

李陌儔面露不滿，捉起小女孩大步邁將過去。

粗粗掃了一眼，方羽肉身的狀態還算可以。

雖然，其中蘊藏的國運幾乎快要撐爆，可好歹還是被【馬】符咒壓制住了。

最要命的是那四散的神魂！

李陌儔皺起眉頭，專注地感知著俞牢之中的殘魂，雖然駁雜，可還是能憑借細微的差別區分一二。

沒過多久，便挑出了三道殘魂，跟著，他只手控魂，信然邁入方羽識海之中。

“怎么搞成這樣！”

看著幾乎化為了一片虛無的識海，李陌儔大驚失色。

要知道，肉身毀了可以修復，魂魄殘了可以補完，可這識海若是空了，那基本上就沒有搶救的可能了。

【雞】符咒依然在傾瀉著國運，五道詞條盤桓在李陌儔身旁，令他一陣猶豫。

良久，他終于下了決心。

一半便一半罷，畢竟是為了百姓而死，享受些蒼生的供養也無可厚非。

隨著李陌儔的調度，【雞】符咒中傾瀉的國運越加洶涌，仿佛兇獸般肆虐，逐漸溢出方羽體外。

嘩嘩嘩——

國運激蕩，卷成漩渦無數，李陌儔自識海中脫身而出。

此刻，他已非模糊人影，而是切切實實地，以昔年的渡劫形貌再現于世。

衣袂飄蕩，白發翩遷，抬掌空握，【治療】詞條隨即而出。

【生死人，肉白骨，......】

隨著【治療】的發動，方羽的肉身，與李菁一的殘軀一同浮起，隨著耀眼的光芒閃過。

死氣退散，殘軀恢復。

碎魂歸一，識海再鑄！

在重現這一逆轉生死的奇跡后，【治療】再度回歸了最初始的模樣，而李陌儔，也自然是精疲力竭。

“罷了，姑且先這樣吧。”

李陌儔疲聲自喃著，一并利用殘留的少量國運，將方羽與李菁一，還有那驚呆了的小女孩給裹了起來。

隨后，單手掐訣，領著國運薄膜穿越深水，來了岸上。

潮起潮落，湖水沖刷在松軟的沙地上，發出令人放松的簌簌聲。

遠遠地能望見問仙山，偶有風過，惹得山上竹林沙沙作響，明月獨照，宛如仙境。

李陌儔抬指一勾，舞陽湖中的庇辰殘枝便脫水而出，跟著，化為一枚碧青玉佩，將李銘光的殘魂納入。

做完這一切，李陌儔轉身望向廣闊的湖面。

大夢百載，故人決絕。

平靜的水下，惡蛟的尸體正在腐朽，青銅棺堆也沉入了泥沙之中。

湖底的遺軀，也在無邊的黑暗中，連著那刻滿遺憾的壁畫，靜靜等待著化為塵土。

而某人等待了一生的李花簪，早已化為了一片虛無。

一切都在消散，只有沉默的舞陽湖，和那綿延萬里的潼關，會一直記述此地曾發生過的故事。

天色將曉，明日如約來到。

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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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鋒你個沒良心的混蛋。”

喚做“林閏芷”的婦人紅著眼眶，一下一下地垂著李鋒的臂鱗：

“她才二十五歲，你怎么忍心叫她孤零零地死在舞陽湖里？”

潼關之上，軍威嚴嚴。

李鋒遍身龍甲，一身煞氣不加遮攔地縱橫著，即便隔著數里，無數妖族也被鎮壓地連行走都有些吃力。

【七宿】已經全員到齊，正披甲執堅，隔著數十米，一字排在李鋒身后。

他們是李鋒最得意的部下，也是潼關城中，權限僅次于【青龍】和二位鎮守的上位。

可面對這一柔弱婦人的哭鬧，卻無一人敢上前勸慰。

面對林閏芷的指責，李鋒面色鐵青，龍爪微微顫抖，眼神中卻透著一股狠氣，冷聲道：

“百姓家的孩子死得，我李家的孩子也死得！”

話音剛落，林閏芷一巴掌便扇了過去，她已經不再克制，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說罷，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驟地癱了下去：

“銘光已經為蒼生死了，李大人，你就不能行行好，給你我，給李家留一道血脈么。”

婦人哭得梨花帶雨，一身甲胄滿是鮮血，那是在城中拼死搏殺的證明。

可李鋒仍舊如故，絲毫不為所動：

“她既然生在李家，自然便該做好覺悟，便是我這一脈絕了，也有千千萬萬的李家后人補上！”

他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留情，一雙龍目，冷漠地如同陌路一般。

城中亂局已定，駱術皓回到宗門，調度禁制鎮壓【尸骸】，而姬秉煬則是第一時間來了潼關之上，希望能得到方羽的訊息。

然而，方羽沒見到，卻把自己陷進了修羅場里。

一見姬秉煬的到來，林閏芷瞬間恢復了精力，趨步上前，抱著姬秉煬大哭起來。

哭罷，將姬秉煬攔在身后，惡狠狠地盯著李鋒，咬牙道：

“煬兒，今日你便離開潼關城，不要再留在這里了，我只剩你這么一個孩子了，不能再讓你死在李大人的覺悟里！”

姬秉煬面露惶惑，寬慰著林閏芷的同時，側目瞄向七宿。

【心月狐】心領神會，運轉靈力，將事要大概以意念傳了過去。

李鋒一直在眺望著遠處的軍陣，即便林閏芷再怎么哭鬧，他也未曾分出心力，直到姬秉煬的到來。

“活著就好。”

他低聲自喃著，不知是說給誰聽：“活著就好呵。”

天邊亮起了一線曙光，死寂的潼關城漸漸蘇醒，仙道修士們開始重建城池，一切盡然有序，欣欣向榮。

只是，已經死去的人，不會再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