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

古老而莊嚴的鐘樓之巔，一位超凡脫俗的神明靜靜佇立，仿佛自亙古便與這時間之塔融為一體。

頭頂之上的鐘表，滴滴答答的轉動著。

像是夜間緊張心臟跳動的聲音。

從正面吹來的凌風席卷而來，不僅未能侵擾到他分毫，反而成了他威嚴與自由的見證者，肆意地吹拂著他那飄逸的衣角。

他的長袍以夜空為底，星辰點綴其間，仿佛能夠吞噬一切光明與黑暗，每一次衣袂翻飛，都伴隨著宇宙間最古老而深邃的低語。

長發如瀑，銀白中透著淡淡的藍光，雙眸深邃似海，仿佛能穿透云層，直視人心最深處的渴望與恐懼，又似能跨越時空，見證每一個生命的起落沉浮。

高樓之巔，萬物皆小，世間所有的苦難與歡笑，在他的眼中化作了一幅幅生動的畫卷。

神明。

轟隆——

蒼白的雷光劃破黑暗，照亮他的面色如斯的臉龐，雨狂傲的落下來，打在地面上，打在窗沿上，打在世間所有的物質上。

神明身上籠罩著金色的光芒，雨偏移了他。

神明皺著眉頭，收回張開的雙臂，站在高樓之上，能觸碰云端。

“下雨了。”

新年的這一天，異常的下起了暴雨。

指尖微微顫動。

神明抬起細細盯著，原本因為下雨而不悅的臉龐陰沉下來，“真是麻煩。”

*

“你好！外賣什么時候到啊？！這么久了！”手機對面的顧客打了三個電話催單。

周候淋著雨，因為不時打著閃雷，他加大了音量，“馬上就到了！”

顧客嘖了聲，說了句快點，不然差評，就掛了電話。

周候仔細開著車，因不知道會下雨，所以全身濕透，臉上淌過一輪一輪的雨水，他卻不敢伸手去擦。

眼睛里流過雨水，他也只是慌忙的眨了眨眼。

怕顧客再次打電話催，他不由得加大了馬力。

暴雨夜晚，已經沒有人了，只能看見他飛馳在路上。

當第四次的電話打來時，周候已經到了。

一開口便是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到了！”

來拿外賣的一個男人，他掃視著周候淋濕的全身，從他手中拿過外賣。

冷眼看了一下，一句話也沒說，便砰的一聲關了門。

周候站在門外，好像能聽到里面熱鬧的聲音。

“寶貝，蛋糕到了，又是新年，又是寶貝的生日，簡直是雙喜啊！”

“寶貝，生日快樂！”

“謝謝爸爸！我愛爸爸媽媽！”

周候停在原地的腳抬起，身上的衣服往下滴著水，在光滑干凈的地面上留下一灘一灘。

最后一單。

外面雨沒停。

他站在一層躲雨。

管理員走來，打量他一番，“不好意思，你是這里的住戶嗎？是下班了？還是？”

周候看向他，“不是。”

“那抱歉，我們這里是不允許外人進來的，如果你送完外賣后，請你盡快離開！”

周候想要開口，說能不能在這躲雨，結果，管理員先一步說話：“請你盡快離開！”

話落便轉身就走。

周候看著管理員的背影，抬頭望著越下越大的雨，最終還是義無反顧的沖進了雨幕里。

“我車呢？”

周候看著空地，原本停在這里的外賣車不見了。

他迅速環顧四周，目光如炬，試圖在每一寸角落捕捉到那輛熟悉的外賣車影子，但回應他的只有一片空曠和冷漠。

只聽見頭頂下的暴雨和雷聲。

仿佛被什么重要的東西狠狠抽離。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確認那串沉甸甸的鑰匙還在，可車卻不見了。

“誰把我車偷了？！誰偷了我的車？！”

過年，暴雨還有人出來偷車！

他仰天大喊，然而，沒有任何的回應。

那不是我的車，不是我的車，我拿什么賠........

他跪倒在地，雙手緊握成拳，捶打著地面，仿佛想要以此來減輕內心的重負。

分不清流進嘴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最后他緩慢的站起身，抬起腿，走遠。

靠著自己走回了家。

十八公里路程。

簡陋凌冽的家中，什么都沒有，一張床便占滿了所有空間。

桌上還擺著吃剩下的泡面桶。

他脫了濕衣服，在冰冷的屋中躺下。

手機振動。

他點開早就已經卡得不行的手機。

接收到的不是好消息，是差評。

是外賣公司發了的：抱歉，接受到差評，已被扣除兩百元，望你注意。

手臂垂下，手機就這么脫落在床沿上，半個機身堪堪停在外面。

周候睜著眼看著這觸手可碰的天花板，這次，眼淚在廉價的燈光，里面的燈芯已經發黑了，燈絲細細閃動。

突然電流一下不穩定。

唯一照明的光黑了下去。

周候陷入了黑暗。

他閉上眼，不去想，不去看。

手機卻響了。

屏幕上的光亮只照亮一點。

停了又響。

他爬起來，看著那一點的亮光，拿過手機接通。

“兒子，新年快樂啊！今年你又不回家！你說說你都幾年沒回家了！”電話里母親的聲音還是那么熟悉。

周候開口時，聲音沙啞不堪，“媽.......”

“怎么了兒子？”對面母親瞬間關心起來，“新年也是你的生日，祝我兒子生日快樂！有沒有吃頓好的？”

周候聽著母親的話語，再也繃不住了，“媽，我想回.......”家了。

話還沒說完，手機便已經暗了下去。

手機沒電關機了。

或許成年人的崩潰真的只在一瞬間。

他大哭起來，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哭聲從被子里傳出來。

讓你人聽了心疼不已。

*

“新年快樂！”一家團團圓圓。

溫尚英懷中抱著孩子，一只手端著碗，拿著小勺子點點喂進孩子的嘴里。

丈夫看著不悅，“不要管他了，你也吃點！”

婆婆打斷丈夫的話語，“孩子還在小，她肯定得喂著，我們先吃！”

溫尚英聽著婆婆的話語，心里咯噔一下。

情緒一下涌上心頭。

她手中動作不停，依舊仔細的喂著孩子。

公公婆婆，丈夫卻在喝酒聊天，說著新的一年規劃。

到現在為止，她連一口飯都還沒有吃，甚至連水都沒有人倒。

孩子在這時卻哇哇哭起來。

在她懷里扭動起來，手中的碗被孩子打飛，撒在丈夫的身上。

丈夫一下站起身來，拍打身上的飯粒，“怎么回事？說了讓你不要管，讓你不要管！”

婆婆看過去，嗓音拔尖，“連個孩子都帶不好！”

公公沉默不語。

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溫尚英抱著孩子離開飯桌。

回到房間，將門關上。

丈夫不耐煩的甩手，“算了，不要管她了！我們繼續過年！”

溫尚英把孩子放在床上，讓他坐好，孩子躺下，四仰八叉的躺著，大聲哭起來。

聽著孩子的哭聲，她越發的煩躁，狠狠將頭發抹后，低頭看著大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