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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金蟬子斬三尸

寂靜歡喜聲停處,別有深情一萬重。

唐僧聽完這首情詩,目眩神迷,額頭沁汗。

旃檀功德佛的凈土,風吹幡動,搖晃不停。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心動。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此生心動,只為一人。

他想起了許下“來世若有緣分”諾言的那個夜晚。

女王深情款款:“我只想今生,不想來世,今生今世,我們是有緣分的。”

而后,她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刻,時間凝固,萬物皆靜,只留下兩顆心跳動的節奏。

她的發絲垂落,帶著淡淡香氣,那是自己不敢觸碰的溫暖。

他,唐僧,一個以取經為志,視美色如浮云,堅信“紅粉骷髏,不過白骨皮肉”的僧人,心中本應波瀾不驚。

然而,風起青萍之末,浪生微瀾之時。

面對溫婉如水的女王,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動搖,信念與情感失衡。

于是,他沒有像往常對待女妖那樣,以堅定的意志把她推開,反而緩緩地坐下了,任由這份溫柔將自己包圍。

“哥哥,你就答應了我吧。”

這簡單的請求,卻如同天大的難題。

答應···嗎?

唐僧難以直接拒絕,在心中反復叩問自己。

這份猶豫,是他修行多年未曾有過的體驗。

他閉上眼睛,試圖在內心的寧靜中尋找答案,卻發現那份對取經的執著,竟在這片刻的溫柔中,變得模糊而遙遠。

不到西天不罷休的剛強意志,似乎已然沉淪,迷戀于溫柔鄉。

如果不是蝎子精在天命安排下的到來,迅速將他擄走,讓他從溫柔鄉中猛然驚醒,可能西游取經,就到此為止了。

即便如此,取了通關文牒之后的送別,他心中也覺難分難舍,悵然若失。

現在想來,到那為止不好嗎?

或許,在這紛繁復雜的塵世,眾生并不需要真經。

真經傳世,又有幾人領悟?束之高閣,淪為廢紙。

殺伐紛爭毫無休止,眾生依舊深陷苦海,難以到達彼岸解脫。

西游結束,加升大職正果,成為旃檀功德佛的“取去真經,甚有功果”,功果在何處?

前世為金蟬子時,他就不聽佛法,輕慢大教,真靈遭貶,轉生東土。

而今皈依,秉佛迦持,又入佛教,唐僧再一次對佛法也產生了懷疑。

苦海無邊,唯有自渡。

外界的救贖不過是鏡花水月,唯有依靠內心的力量,方能實現真正的超脫。

眾生蕓蕓,各有各的緣法,各有各的修行。

談不上辜負蒼生,西游不是偉業,他的力量是渺小的,所能影響的范圍亦有限。

自始至終,自己所辜負的,只有最純粹、最真摯的情感。

可惜,他明悟得太晚。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修羅城的陰影更深了,黑霧陰森,即將籠罩女王。

情深緣淺,她的執念是什么呢?

一念放下,萬緣皆空。

一念執著,萬劫不復。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從青春到蒼老,女王直至現在,依然初心不改,真情不變。

只有他,遲遲不敢坦誠心意,這樣的自己,值得她的愛嗎?

唐僧望向女王,雙手合十,這次沒有念誦“阿彌陀佛”,而是也說了一首詩回應:

“長恨此生負深情,西游萬里自飄零。來世鴛侶緣再續,寧負如來不負卿!”

······

一聲悠遠的嘆息在心底響起,“吾道不孤。”

唐僧的金身大放光芒,驅散了修羅道的黑霧。

女王心神恍惚,閉上雙眼。

再睜眼時,已是韶光重回,白發化青絲。

夜色如水,燭光知人情,預兆今日之喜。

“你我之間,正是天賜良緣,來日哥哥登上寶座,我為王后,從此雙宿雙飛,這不是萬千之喜嗎?哥哥,你就答應我吧。”

和之前的噩夢不同,御弟哥哥沒有突然消失,再度出現時已決定繼續西游,留下自己孤獨終老。

面對她的請求,他目光溫柔,回復道:“我答應你。”

“好~”

女王垂淚,卻笑靨如花。

于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擦肩而過、自此永別,終于等到了你。

一場幻夢,萬法由我——

心猿歸山,意馬化龍。戒律勘破,此心清凈。

護送圣僧西游的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護教伽藍,都化為塵埃。

靈山歸墟,天庭崩滅。漫天神佛,煙消云散。

本是青燈不歸客,卻因佳人戀紅塵。

此間歡樂,不思西游。

鏡前,畫眉梳妝,耳鬢廝磨,相視一笑,人面比花嬌;

園中,策馬奔騰,天涯共轡,紅塵作伴,賞日月河山;

湖心,同游長廊,投喂金魚,執手相依,約白頭偕老。

有情人終成眷屬。

相守一生,幸福美滿。

終究一場大夢,醒來。

女王安詳地闔眼,她已沒有遺憾。

只是覺得美好時光短暫,想要永久延續下去。

來世···她與他之間,一定也是有緣分的。

女王佩戴的蓮花荷包,忽然綻放微光。

這是西梁女國的護身之寶,曾抵擋了蝎子精的侵襲,而今再度迸發異彩。

天穹的紫微帝星受到牽引,灑落光輝。

白日淪西河,素月出東嶺,貞心光明不墮幽冥。

一道蛇影若隱若現,那是女王的轉世。

“白素貞···”唐僧念著這個名字,自斬金身正果,隨其輪回。

“來世,我名許仙。”

許你成仙,長生久視。

許我成仙,伴卿永世。

······

深沉的黑暗中,亮起一盞炬火。

金蟬子的真靈復蘇。

旃檀功德佛的正果毀滅,他沒有悲傷,反而覺得欣喜。

十世西游,取得真經,最終的結果卻不那么稱心如意。

而今再次輪回轉世,總算沒有重蹈覆轍。

“接引無我,太上忘情,皆非吾道。”金蟬子悠悠一嘆,“眾生皆我,我道在情。”

情有善惡,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唐僧身死,執念化作許仙,金身墮入塵世。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蘊含無窮奧妙的混元道果,在此刻顯化而出。

“斬三尸,證混元?”金蟬子若有所悟。

唐僧心懷慈悲,是為善尸。

許仙癡情所化,是為執尸。

最后一位,佛法如同枷鎖,將金身禁錮,嫉妖如仇,不信真情。

其名法海,是為惡尸。

善尸已逝,惡尸與執尸注定會糾葛不休。

以是因緣,百千萬劫,常在纏縛。

金蟬子遙望命運長河,看到一尊光明熾然的大佛。

那是許仙的未來身——藥師琉璃光如來。

他眸光明亮,引動其身鎮壓惡尸法海,將藥師佛分化為七尊藥師如來。

而后,望向西天之上的二圣,真靈再度沉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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