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一飲而盡，喝得急了些，還嗆到了，咳了幾聲。姜懷民從不讓洛洛喝酒，用姜校尉的話說，他自己都不夠，這小子還沒成人，哪有資格喝酒。

洛洛喝完一碗，有點暈沉沉，不過真好喝，原來是這個味道。舉著碗還要，被姜校尉拍了一下洛洛的腦袋，訓斥道：“你小子喝上癮了，去，滾去給小城子收拾床鋪。”他那大巴掌若不是收著點，恐怕能把這孩子的小腦袋瓜子給拍爛了！

晉南城從此在淮陽關多了一個“小城子”的稱呼，這怎么聽著像是宮里伺候人的呢。

“住你那去。”姜校尉給晉南城分配的是洛洛那間小房子。那小房子原本是放馬飼料的，撿到這孩子后就收拾了出來給她住了，這么多年，只有她那間小屋子收拾地妥妥帖帖。

洛洛點了下頭，跑回去收拾屋子了。

洛洛幫助晉南城重新包扎了受傷的手臂，動作利落，一看就沒少做這種事。

淮陽關的夜晚很冷，晉南城與洛洛一同睡在坑上，晉南城就一條硬硬的薄被子，裹緊了。他跟洛洛中間隔了一個小桌子，洛洛倒是睡得很沉。這小子也不洗漱，連腳都不擦，脫了鞋子鉆進被窩和衣而睡。真臟，怪不得遭人嫌棄呢。晉南城想著，轉頭看這小子，長得還不賴，至少順眼吧。

早上起來，晉南城問洛洛，水在哪里，他要洗漱。洛洛拿來一瓢水放在桌上便出門去了！

這小子還給他拿來了幾個饃，邦邦硬，跟石頭一般，都能拿起來當武器。

晉南城咬了一口，沒咬下皮來。這一覺睡得也是腰酸背痛，用水洗了一把臉才感覺到清爽些。

淮陽關竟無一人操練。

洛洛一大早就去馬廄打掃，也就十幾匹馬，晉南城騎來的馬也在這里，馬毛有光澤，是匹好馬。

洛洛試著去摸摸它，沒想到它發脾氣撩蹄子，幸虧洛洛躲開了。

“哼！”洛洛先不理它。

那馬兒似乎也曉得洛洛不開心了，調頭要靠近洛洛，洛洛以為它要攻擊自己，跳后一步。馬兒略有些失望又回過頭，低頭吃草。

老卓爾的腿不好，清理馬糞的工作大部分由這小子來。洛洛還沒鏟子高，力氣也小，她就少叉點，少運點，做的比別人慢，但是她弄得干凈，不嫌臟不嫌累。

有幾個都在一旁看著洛洛做事，他們仰頭曬著太陽。

“洛洛，歇歇，喝口水。”老卓爾看她忙了半天，大汗淋漓，這孩子真實在，干活嘎嘎有勁。

洛洛放下鏟子，坐了下來。

老卓爾給她一碗水，叮囑道：“你這孩子，校尉說了多少次不讓你去，你偏去，那些人死了就死了，來這里就是等死。要不是那小伙子，你啊，小命就交代在那了。”

洛洛不說話，道理她懂。

“我知道你心思，校尉把你從死人堆里撿回來，你便想著有沒有人跟你一樣能死里逃生。”老卓爾想起當初自己被拋棄在戰場上的那種絕望，最后是這個孩子救了自己。這里少一個人，就多些吃食，多個活命的機會。老的就是沒用了，老卓爾才這么勤快，就是怕被拋棄。

殘廢的就是要扔出去，在這里缺醫少藥，回老家也沒有親人了，還沒有在這里活得有尊嚴，死了還能領一份撫恤金交給族中的其他兄弟，念一份好，這就是這個人的價值。姜校尉算不錯了，他沒瞞下死去的人的姓名，從沒有冒領那份撫恤金。之前的校尉可這么干過，老卓爾是敢怒不敢言。

“我就是覺得這些人也有活下去的權利，他們是罪犯，但是并非十惡不赦。老卓爾，你還記得那個阿武嗎？他的嫂嫂偷人害死了他哥哥，他把那個奸夫和他嫂嫂殺了。他說自己不后悔來這，要殺幾個北漠人才值。”最后他實現了，也死了。

“姜校尉這才不讓你跟那些囚犯說話的。”人怎么可能沒有惻隱之心呢，可是他們來這里就是為了死亡。只有洛洛不聽命令，偷偷給囚犯送吃的送喝的。洛洛的吃食都是用的姜校尉的，姜校尉養她都費勁，她還把食物給別人。

“洛洛，校尉讓你給他煮面去。”趙四過來傳話，那幾個欽州守軍還算有良心，帶了幾袋子白面。

洛洛點了點頭，快步走向廚房。

凈手，打水，和面，揉面，切條，下面條，加了羊肉湯，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面出鍋了。全淮陽關就她做的面最好吃，這是姜校尉教她的。第一次，她水放多了，面爛乎乎，被姜校尉訓了頓。“你呀子這是搗漿糊！滾滾滾，燒火去！”

姜校尉嘴上這么說，第二次還是又教了一遍，他練兵都沒那么有耐心。大家都曉得姜校尉嘴上罵得很，心里是真把這小子當親兒子。

不出半個時辰，洛洛做好熱騰騰的面給姜校尉端了過去，兩手捧著，也不怕燙。一路上大家都在咽口水，這香的呀！

洛洛把面端到姜校尉面前，希望得到一句好話。

姜校尉把面往晉南城面前一推，讓他先吃，洛洛嘴角垮了下來。姜校尉擺擺手：“再去端一碗。”

“沒了！”洛洛開口。

“你這小子就做一碗啊！”姜校尉問她。

洛洛點頭。

“再去做一碗來。”姜校尉拍了下桌子。

“沒了。”洛洛淡淡地。

“臭小子，是等我踹你。”姜校尉站了起來，想到自己昨天的腿啊，還有點疼。

晉南城也不愿意吃，陪笑：“您先吃。”從剛才洛洛進來，他捂了一下鼻子，這小子去完馬廄打掃也不知道洗個澡，渾身臭烘烘的。

“你是他救命恩人，應該先孝敬你。以后，我把他交給你了，生死我也不想管了，你就跟他相依為命去吧。”姜校尉又把面推了回去。

洛洛一聽義父這么說，“哇”地哭了出來。義父不要她了，她知道自己小時候就沒了家，沒了家人，好不容易義父大發善心把自己救了回來。她是不聽義父的話，但也不能把自己給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