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久為功:達夢40年科技自立之路
- 劉浩睿
- 14字
- 2024-09-06 18:37:06
第一章 人生選擇:從導彈到軟件
人生軌跡的偶然與必然
1944年4月26日,馮裕才出生在江蘇靖江。身處家國變遷的大時代,個體的命運往往被洪流裹挾。
馮裕才的父母都是窮苦出身,母親在九歲時便早早地奔赴滬上做童工謀生。淞滬會戰期間,母親工作的紗廠遭到轟炸,此后,她便回到丈夫的老家靖江,躲避戰亂。雖然上海的戰局不定,但這座工商重鎮依然為人們提供了很多工作機會。為了補貼家用,父親堅持留在了上海。聚少離多成了這個家庭的常態。
馮裕才是家中的第五個孩子。按照馮家的輩序,馮裕才這一代為“裕”字輩。可是在馮裕才的童年記憶里,自己的家庭和“富裕”沒有任何關系。馮家地處村與鎮交界的地方,歷代赤貧,按照當時的土改政策分得了兩畝地。馮裕才與母親共同生活了十四年,直到1958年母親帶著妹妹返回上海。這段日子里,她種菜、下地、養豬,什么苦活都做,用自己的勤勞面對生活的艱苦。
父母沒有文化,并不能給年幼的馮裕才學業上的指導,但他們吃苦的精神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馮裕才。到了上學的年紀,馮裕才格外用功。由于從小成績優異,家庭“階級成分好”,馮裕才以優異的成績被保送進入初中。三年后,1961年,馮裕才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入名校揚州中學。
揚州中學創立于1902年[1],迄今為止為中國培養了大批杰出人才,包括黨和國家領導人江澤民、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胡喬木、外交家喬冠華、著名作家朱自清、華中工學院[2]老院長朱九思等。在漫長的辦學歷史中,揚州中學為國家培養了45名院士。[3]中國計算機事業的創始人之一、中國科學院院士張效祥就是揚州中學1939屆老校友。現在,馮裕才的辦公室里還掛著一幅張效祥的題字,表達著他對達夢數據庫的期許:“堅持自主開發,在市場競爭中不斷壯大!”
揚州中學嚴謹的治學風格不斷地滋養著刻苦求學的馮裕才。由于家人都在上海,在揚州中學的三年里,馮裕才有兩個寒假沒有去上海和家人團聚,而是留在寒冷的宿舍繼續讀書。
高考在即,按照平時的成績來看,馮裕才足以考取國內的頂尖學府,那時的高等教育雖然不需要學費,但離家在外,免不了日常開銷。為此,馮裕才提出想要報考一個不讓自己和家人有經濟負擔的學校。來自安徽的班主任岳文義對于寒門學子既同情又愛惜,在慎重考慮后,他建議馮裕才報考哈軍工。
“哈軍工”全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由于學校地處哈爾濱,因此被通稱為“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現哈爾濱工程大學)。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中國人民志愿軍在與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的對抗中,意識到了中國軍事裝備的不足。為了提高中國軍工實力、為國家培養軍工人才,1952年7月,毛澤東主席調回擔任中國人民志愿軍副司令員的陳賡大將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院長。1953年4月,在《朝鮮停戰協定》簽訂前的三個月,哈軍工即破土動工,并在當年的9月1日迎來了第一期學員。高規格的定位讓哈軍工一時成為可以比肩清華、北大的國內頂尖名校。
馮裕才此前并不了解哈軍工,促使他接受班主任建議的,除了報考哈軍工可以免除生活上的經濟負擔,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心中一直懷有“軍旅夢”。1964年8月,馮裕才和其他1200多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學子匯聚在坐落于松花江南岸的哈軍工。入學后,馮裕才被分配至導彈工程系液體火箭發動機專業。哈軍工對于學生的政治條件要求很高,學員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家庭“歷史成分好”的工農子弟,馮裕才便屬于此類;另一類是紅色家庭出身的干部子弟。
從20世紀50年代起,中國逐步建立起大專院校學生的軍訓制度,哈軍工這樣的軍事院校更是如此。一入學,馮裕才和同屆的學員們便加入解放軍,先是下連當兵一個月,隨后開始了大學的專業學習。1965年6月,按照黨的有關指示,馮裕才和其他學員被派往農村接受“社會主義教育”,與“貧下中農”同住、同吃、同勞動,時間長達半年。在此期間,馮裕才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盡管青年時代的馮裕才便決定不從政,但是他對共產黨始終充滿感恩。馮裕才很清楚,如果沒有共產黨,一個貧民家庭出身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上大學。2021年6月,正值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周年紀念日前,馮裕才收到了黨中央頒發的“光榮在黨50年”紀念章,他珍惜地將紀念章擺在辦公室顯眼的位置,緊挨著與哈軍工校友的大合影。
1966年夏天,“文革”爆發,烈火迅速躥燒至全國各地,也點燃了北國冰城哈爾濱。哈軍工原本就聚集了諸多干部子弟,這里迅速成為“革命”的另一個前沿。同年,哈軍工更名為“哈爾濱工程學院”,退出部隊序列。
命運之輪再度不為自己所控。馮裕才沒能夠通過哈軍工實現“軍旅夢”,甚至沒能順利地按照教學計劃完成五年制學業,本應在1969年畢業的馮裕才成了“老五屆”[4]的一員,在校期間實際學習時長不足兩年。哈軍工沒能把更多知識傳授給馮裕才,卻將特有的印記永遠地留在了馮裕才身上。
首先是吃苦精神。軍校的嚴苛管理讓貧苦出身的馮裕才更加善于對抗苦難。冬日的北國清晨,呵氣成冰,軍校的學子迎風頂雪早起跑操,幾圈下來,睫毛上都凝結著雪白的冰霜。長跑成了馮裕才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愛好,即使年近古稀時,他每次出差都還不忘背上一雙跑鞋。刺骨冷意沒有逼退馮裕才,反而讓他更加親近這種感覺,在此后的幾十年里,馮裕才一直保持著洗冷水浴的習慣。在達夢數據庫漫長的創業期里,每次遇到生死彷徨,吃苦精神都給了馮裕才堅持下去的勇氣。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高度的政治自覺性。工農出身的馮裕才能夠切身地感受到國家對于哈軍工的重視,這種重視的背后,是國家希望告別落后、在重要科技領域實現突破的決心。這讓日后的馮裕才在對知識的探索中,都帶有一種軍人般的高度使命感。創業四十年來,緊跟國家科技戰略方向的原則,讓馮裕才在危機中做出的抉擇每每拯救企業于水火。
[1]當時名為儀董學堂后歷經多次改名,1927年始稱揚州中學。——編者注
[2]1988年更名為“華中理工大學”,2000年5月與同濟醫科大學、武漢城市建設學院合并組建為華中科技大學。——編者注
[3]統計數字來自揚州中學官方網站(2023年)。
[4]“老五屆”指1961年至1965年入學的五屆大學生。按照原定學制,他們應該分別在1966年至1970年畢業,但因“文革”,他們當中除1966、1967兩屆以外,皆未能完成和基本完成全部的課程學習,也未能被及時分配到對口的單位和崗位參加工作。——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