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張大元去街道辦上班，成了一名光榮的治安聯防隊員。

這是陳春年的意思。

他要創業做生意，身邊的確需要知根知底的死黨幫手，可他更需要一個有用的幫手。

眼下來說，張大元太嫩了，也太野了，直接帶他做生意賺大錢，無異于害人害己。

要知道在上一輩子，那貨開錄像廳、歌廳、酒吧，路子野得很，的確賺了不少錢，最后的下場卻很慘。

所以，讓他進入正式單位當一兩年臨時工，磨一磨野性，開一開眼界，練一練人情世故，絕對有好處。

更何況，陳春年也有自己的打算。

想要在這座西北小城站穩腳跟，安安穩穩的做生意，上面和里面沒人？你想屁吃呢……

……

“小年，要不你也來治安隊吧。”

上班第二天早上，陳春年還在刷牙洗臉，張大元就翹班找他來了。

“治安隊挺好，工資雖然不高，但衣服好看食堂飯好吃，出去巡邏，就連北大街的黑七、巴子和南關的馬老四見了，都得遞過來一根煙。”

這貨有點飄啊…陳春年瞥一眼張大元。

嚯，屎黃色制服，小皮帶，大檐帽，翻毛皮鞋，屁股蛋子上掛一根橡皮棍，看著還挺拉風。

“好好上班，別瞎胡整。”

陳春年很認真說道：“我要做生意，少不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情世故，就等你混好了幫我忙呢。”

張大元一下子就泄了氣，哭喪著臉：“小年，沒你的日子，真特么無聊啊。”

陳春年笑罵：“別膈應人，我不好男色。”

張大元罵了一會兒街道辦領導，罵幾句同事，反復勸說著讓陳春年‘入伙’。

最后，他鬼迷日眼的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小年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們救下的人是誰？”

不就是倆公安嘛。

陳春年懶得理睬這貨，蹲在棗樹下刷牙，一頓歘歘歘，轉眼間就搗出一圈白漿。

張大元悄聲說道：“我在單位上聽說了，縣上新任領導的小姨子和小舅子來探親，受傷住院了……”

陳春年心中一動，低聲問道：“真的假的？”

張大元：“包真！”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時動靜那么大…陳春年漱了口，壓低聲音嚴厲警告：“大元，這件事情絕對要爛在肚子里，千萬不可說出去！”

張大元嘿嘿笑著：“你以為我傻啊。”

簡單洗漱后，陳春年背了屎黃色帆布書包：“大元，你先去上班，我出去辦點事兒。”

張大元問什么事，陳春年擺擺手揚長而去：“你暫時辦不成的事。”

張大元‘嘁’一聲，屁顛屁顛上班去了。

陳春年辦的事，眼下的張大元還真幫不上什么忙，因為，他打算用一兩個月時間，跑遍紅寧縣的十六七家部門和單位。

只為一件事：開介紹信。

沒辦法，1983年前后，在西北小縣城辦事就這慫樣子，除非上面有人。

想要正經做生意，就得有一紙營業執照，要拿營業執照，就得有社區、街道辦、打投辦、縣公安、治安辦、衛生局、糧食局、防疫站、縣醫院……等單位的介紹信。

然后，拿著一厚疊介紹信去縣工商，人家審核過后，才會告訴你能不能辦理。

這是一項大工程。

所以，陳春年干脆放下腦子，把自己假想成新手村的小白玩家，開始跑主線任務。

第一站：陳家巷社區。

任務：開介紹信。

阻礙：陳家巷社區主任高明是你初中同學，上學時，他曾經給你姐姐陳雪晴的書包里塞了15只癩蛤蟆，被你按地上摩擦半小時，打掉半截門牙。

攻略：請玩家自己探索……

“呵，我說早上烏鴉嘎嘎亂叫，原來，是城關四害之一的陳春年同志要來啊。”

剛一進社區小院的門，迎面碰見高明主任，直接就是一頓騎臉輸出。

陳春年咧嘴笑著，丟過去一根大前門：“恭喜老同學高升啊，今兒過來求你幫個忙。”

高明下意識的接住那一根煙，臉色一僵，好像有點不會玩兒了。

陳春年一貫的尿性，不是應該當場炸毛、臉紅脖子粗的還擊幾句嗎？

“你有事？”高明問道。

“也沒什么大事，過來轉轉，”陳春年在社區小院落里溜達著，隨口問道：“聽說最近下來不少招工招干的指標，能不能給我搞一個？”

高明啐一口唾沫，梗著脖子罵道：“哪個狗日的在造謠？”

陳春年呵呵一笑：“銅城煤礦，水利水電工程局，縣電視臺，富民罐頭廠，縣水泥廠，公路段……”

高主任閉嘴了。

這些招工招干指標，怎么說呢，嗯，再怎么說，也跟你一個初中學歷、有案底的混混沒關系吧。

“說吧，你到底要辦什么事？”高明黑著臉問道。

“算了，看來招工招干名額都沒戲了，”陳春年打開帆布書包，拿出戶口本，“給我開個介紹信，我去當個體戶，不礙你們的眼了。”

高明瞪大了眼：“個體戶？”

高主任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這讓陳春年反而有點虛幻感。

他苦著臉，擺擺手，有氣無力的說道：“高明你特么就別問了，問就全都是淚……再不找點事干，我爸我媽就不認我了。”

高明哈哈大笑：“哈哈哈，活該！”

于是，5分鐘后。

陳春年帶著社區介紹信，直奔街道辦……

……

兩天后，背著十八家單位的介紹信和戶口本，陳春年終于抵達了目的地：縣工商。

前置手續的辦理過程，竟然一路綠燈，沒有遭到一丁點的阻礙。

漸漸的，他咂摸出一點味道了。

看來，前幾天那個‘全縣待業青年就業安置工作動員會’開始發力，鼓勵待業青年‘靈活就業’的政策，已然落到了實處？

果不其然，等陳春年來到縣工商，他剛說明自己的來意，立刻就被工作人員帶進了副局長的辦公室。

“你是待業青年？”

“你要辦合作社還是個體戶？暫時只賣鹵肥腸？那玩意兒能賺錢嗎？小伙子可別虧了本啊。”

“……”

副局長姓梁，是一位禿頂嚴重的中年大叔，人挺好，很熱情，就是廢話特別多。

不過，陳春年卻覺得挺好。

這年月的人普遍熱情，幾乎每個人都是好奇寶寶，辦一點小事，恨不得刨一遍你的祖宗十八代。

“辦成個體戶吧。”

陳春年打開帆布書包，拿出十幾張介紹信和他偷拿出來的戶口本，選擇了個體戶。

“小陳同志，不考慮辦合作社？”

梁副局長諄諄善誘：“待業青年辦合作社，不僅能拿到政府獎勵和補貼，還能解決一批人的就業，這可是全縣典型啊，說不定書記縣長都要給你們披紅掛彩、敲鑼打鼓。”

典型的大肥豬唄…

陳春年咧嘴笑著：“個體戶吧，我就一開館子賣豬大腸的，書記縣長不怕熏啊？”

梁副局長略感遺憾，不過，他還是很痛快的當場辦了‘營業執照’。

就一張紙，手寫的，跟介紹信差不多，不過用的紙張挺好，有點像牛皮紙……

“陳春年同志，祝賀你！”

接過營業執照，陳春年剛要告辭離去，不料，梁副局長卻站起身來，很正式的握住了他的手。

“陳春年同志，祝賀你成為咱們紅寧縣的第一位個體工商戶！”

陳春年聽得有些懵逼：“啊？我？紅寧縣的第一個…個體工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