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常刑警的質問，陳春年呵呵笑了，隨口一句：“姑娘家家的知道個屁！”

常刑警怒目圓睜。

陳春年坦然以對，淡淡說道：“三姐，你在鳳城公安當刑警，應該比我見多識廣吧？”

“一個屁大的縣城，就有九百多待業青年，加上五百多無業游民、社會閑散，沒錢沒工作沒希望，你讓他們當聽話寶寶？”

“我的想法你不懂，你一個小小刑警，就別整天繃著臉指手畫腳了。”

常刑警深吸一口氣，憋紅了臉：“你什么想法？”

陳春年隨口一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常刑警一口老血差點壓不住：“……”

陳春年掀開國營飯店門簾，轉頭問道：“常正萍同志，我們要開會了，你要不要參加？”

常正萍下了挎斗子摩托，倆小拳頭捏得‘叭叭’作響，目光幽幽的逼上來。

陳春年突然咧嘴一笑：“三姐，跟你開玩笑呢……其實，我想研究一下鹵味小吃的銷售推廣…”

常正萍的怒氣值，瞬間下降了一大半：“鹵味小吃？”

陳春年點頭：“對啊，光賣鹵肥腸有什么意思，我們一起努力奮斗，想辦法把鹵味小吃賣遍紅寧縣、鳳城、長安城、北上廣，賣到英法美德意日加，為國爭光，創外匯，賺美刀，搞英鎊……”

不知不覺間，幾個人就進了國營飯店。

找了個臨窗座位，陳春年繼續巴拉巴拉，聽得羅大虎幾人暈頭轉向。

常正萍卻聽得很認真，兩只狹長而英氣勃勃的眼睛，時不時的眨巴一下，都開始冒小星星了。

哎，難道這就是差距？

陳春年說的這些話，在紅寧縣絕大多數人聽來，無異于癡人說夢，胡說九道，說不定會被送進精神病院。

可是，在常正萍聽來，似乎、嗯，估計人家的家庭環境中，這種話題都算日常修養吧？

對于這個年代的高干家庭，陳春年幾乎沒什么認知經驗，畢竟，眼下他見過最大的領導就是梁縣長……

“小陳，鹵味小吃想要全面推廣，賣到其他地區，首先得解決儲藏、運輸和保鮮問題。”

常刑警突然插一嘴：“我二姐在西北農大教書，聽她說，咱們國家的食品很難出口創匯，最大的瓶頸，就是儲藏和保鮮問題。”

陳春年搖頭：“不，最大的瓶頸不是儲藏和保鮮，而是標準。”

常刑警愕然，撲棱著眼睛：“標準？”

“對，標準。”

陳春年點一根煙，沉吟說道：“三姐，你老家是川渝那邊的，喜歡香辣、麻辣口味是吧？”

常刑警點頭。

陳春年接著說道：“那我來問你，滬上人喜歡川菜嗎？杭州人呢？原汁原味的川菜，如果賣到江浙滬一帶，真能賺大錢？”

常刑警搖頭，一臉的茫然。

顯然，這是她的認知盲區。

陳春年：“所謂的五大菜系、八大菜系還是十二大菜系，說穿了，都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其食材、口味和品相，都有各自的特色，不能說哪個高哪個低。

可問題是，這樣一種狀態下的餐飲行業，想要真正做大做強，顯然難度很大。

這就是我說的標準問題。

比如說，這世上，有沒有一種吃食，不管是川渝人、福州人、溫州人還是北上廣的人，都能適應？

也就是說，誰制訂了標準，誰才能賺大錢……”

他說的是肯德基，德克士，那幾種外來垃圾食品要在1997年前后才開始大舉進軍國內市場，二三十年，就賺走了七千億。

常刑警皺眉良久，搖頭，很肯定的說道：“沒有。”

陳春年卻笑了。

他指點一下常刑警光潔的額頭：“你呀，就一小笨蛋，這一輩子，也就當個小刑警。”

常刑警再一次被撩撥得炸了毛：“陳春年！”

陳春年見好就收，呵呵笑著：“咱家的鹵肥腸，鹵味小吃，可不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美食？”

說著，他起身去窗口，彎腰點了幾樣肉菜，要了兩瓶白水老白干。

“總共4塊9毛5分錢，票呢？”一個大餅臉女服務員鼻孔朝天，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

“同志，我沒票，”陳春年一臉的郁悶，“菜價貴一點也行。”

大餅臉女服務員耷拉著眼皮：“滾。”

陳春年抬頭看一眼墻上‘不得無故打罵顧客’的標語，老老實實滾了。

“走吧，去胡老大羊肉館吧，”他拿了桌上的煙和火柴，“我沒票，人家不賣給肉菜和酒。”

常正萍摸出一沓全國糧票：“我有。”

陳春年卻擺擺手，直接出門：“算了，這種飯店讓早點關門得了，別給他們慣毛病。”

出了國營飯店，陳春年很自然的跨上挎斗子摩托，招呼讓常刑警坐他后面：“三姐上來，我帶你去兜風。”

常刑警黑著臉：“滾下來！”

陳春年從善如流，從摩托車上下來，推了自行車，渾不在意的擺擺手：“三姐再見。”

常刑警：“……”

馬丹的，這臭人實在太氣人了！

剛才還在高談闊論，古今中外事，詩詞歌賦民間小故事，張口就來，儼然一副儒雅高人形象。

結果、就這？

他滿不在乎、渾不在意的樣子，讓一貫板正的常刑警再一次破防，偏生一點脾氣都沒有。

“陳春年！”

她一腳蹬響挎斗子摩托車，牛逼哄哄的追上來，都恨不得在這個紅寧縣小混混的逼臉上碾壓三萬遍……

……

吃了一碗羊肉泡饃，幾人回到陳家巷。

在陳春年的‘話療’下，羅大虎、羅二虎、羅三虎、羅四虎幾人服服帖帖，表示會堅持賣鹵肥腸。

而且，陳春年又簽了3份合同，把這四個大混子都變成了‘員工’。

“大虎哥，這80塊錢你先拿著，就當給四個哥哥每人先預支20塊錢工資。”

對待自己人，他很大方，態度也很端正：“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要理睬別人的說法和看法，咱弟兄堂堂正正賺錢，本本分分做人，不寒磣。”

打發羅大虎四人出門。

陳老師、楊裁縫去陳家溝老家了。

家里頭，就剩下陳春年、常正萍二人，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三姐，今日風和日麗，惠風和暢，要不要整幾碗酒？”陳春年笑嘻嘻故意調侃。

“滾蛋，”常正萍繃著臉，“你又皮癢了是不？”

陳春年哈哈大笑，進了廚房，開始張羅著烹制鹵味小吃：“三姐，我姐屋里有書，你隨便看。”

常正萍想學幾手廚藝，怎奈她實在太笨，不但幫不上什么忙，反而磕磕碰碰的成了累贅。

再加上廚房空間太小，二人身體不免有摩擦，陳春年嘴上不說，可他咧嘴而笑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她抹身走進陳雪晴的狗窩，果真發現一個小書架。

她隨手抽一本破損嚴重的《人民文學》，斜倚在炕頭，扯過棉被蓋住身子，百無聊賴的翻看起來。

二十幾秒后，眼前一黑。

得，催眠效果太好，直接昏睡過去了……

……

“陳春年！”

“陳春年你在干嘛？趕緊的，看看我帶誰回來了？”

“陳春年，還不滾出來迎接你老姐和你媳婦，趕緊的，弄點好吃的，我們都快要餓死了！”

黃昏時分，院子里突然響起一個姑娘的聲音，夾雜著陳春年的‘哎喲哎喲’痛呼之聲。

常正萍一個激靈醒來，抹身溜下炕。

‘咣當’一下，‘閨房’的門扇被推開，陳雪晴一步跨進門，迎面撞上剛要伸手開門的常正萍。

陳雪晴驚呼一聲：“呀，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