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

夏翼靜嫌棄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在數學課上快睡著了。

“你是睡神嗎？這么能睡…”

是的呢，昨天晚上剛剛熬到3點，今天早上6點就起來了你說誰不困呢。

“…我以后晚上一定要給你消息轟炸讓你早睡！！”

距離我來到這里已經過去了四周。

這和我上個學校有很大的不同，其中一點就是同學的性格。

…性格很鮮明？也許我應該這么形容。他們比我想象得更有希望，起碼他們不會對反常現象不做出任何反應。

當然，吳清綾她們除外。畢竟她們是占了好處的，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這里。

我也同樣沒有必要。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我一個人躲在樓頂上吃著自帶的午飯。

雖然說這樣很不好，但我午飯錢也交了，也沒有打擾到同學，應該沒問題的吧…？

天臺的門被鎖住了，我只能透過那扇玻璃門看到外面的景色。

蜘蛛網遍布在門的尾端，或許已經很久沒人來打掃過了吧。我站起身來，走向那扇門前，將手掌覆在玻璃門上。

——是溫熱的。夏天會讓本身沒有溫度的東西也變溫熱起來，只是把手指放上去一會兒，便像被灼燒了一般，我把手拿了下來。

外面的天空是天藍色的，雖然它在我眼里和灰色并沒有區別。

走到天臺還挺簡單，只是要“換個樓梯”，而且這里的臺階似乎比普通教學樓的更高一些，我一個禮拜前被絆倒過來著。

門后有著空曠的地方，也沒有鐵柵欄那樣的束縛，只有大樓頂端的塵土。也許站在那里向下眺望，會被不自覺地、向深淵走過去吧。

但是門是鎖著的，起碼，我是不會看到深淵美麗的景色的。我能看到的，只有門前這一塊小小的轉角地兒，和射進來的金黃色陽光。

午飯并不著急。那個老師的課也沒什么必要聽；這是一種驕傲自滿的想法，但人就是要這樣吧。否則，我也想不出什么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再一次地，我將掌心覆上玻璃門。

這次的門是涼的了。可能是我已經習慣了它的溫熱，所以即便再次撫摸它，也不會感到燙。

總有一日，或許我也會不害怕滾燙的玻璃，然后就那么一下子沖向天空吧。

但到那個時候，頂樓可能已經加上了鐵柵欄吧。

“…姐姐？”

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一聽就能聽出來是我那靠譜的弟弟。

“不吃飯對著玻璃門發呆干嘛？”他坐在臺階上，手撐在那一小塊地方，轉頭看向我，“我可不是你，路癡才會不知道這種地方。”

“是嗎？那還真是辛苦你跨過教學樓來找我了。”我沒忍住笑，因為他的教室在隔壁樓，兩幢教學樓連設計都不一樣；換做平時，他可能會在教室找我吧。

“那今天我們偉大的伊藤真來這里有何貴干吶？”我背靠著門旁的墻坐下，“特地來趟天臺，目的還是找我…嗯，很難不讓人深思呢。”

“停止你的弱智暢想——我不負責實現某人的幻想。”他沒好氣地懟了回來，“媽媽剛才來電話了。”

“…這樣啊，她說什么了？”

“她說這個月打算再寄些錢過來，還有，這次想回來和大姐聊聊。”

“……”

“八成是想把大姐哄回家吧。”他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搞不明白，這種時候才會想到大姐啊。”

“我還以為那時候就已經算斷干凈了…”我小聲地嘀咕著。

“父母那邊不是很希望我們脫離他們吧？是大姐把你帶出那邊的，否則，你現在估計和大姐一個樣子。”他說完后沉默了一會兒，“當然，要是變成我這個樣子就更糟糕了。”

“哪有這么說自己的…你不是很好嗎？”

“那只是你表面看到的而已，我可沒你想的那么聰明。”他站起身來，“所以，我也和你一樣。”

“我們需要大姐。需要她帶我們離開。”

真和我簡單的聊了幾句之后，就下了樓梯。

她既然今天寄信回來，那么估計今天晚上就會到大姐的家里了吧。

公權私用啊，媽媽。這樣一來我們跑到哪里都沒有用呢。糟透了。

端起那個好像沒動過的飯盒，我收拾干凈之后便離開了那個溫馨而舒適的地方。

“總算找到你了！！你又背著我偷偷去哪里玩了？”夏翼靜小跑著過來，看著我手里的飯盒，又滿臉震驚+委屈，“你居然背著我吃獨食！！”

“給。”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小塊餅干給她，“又不是打算把你在學校餓死。”

“好耶！！”

對付這種人就很簡單了。真好，不過腦子就可以簡單地把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

夜晚的街道格外安靜，當然，除了某些店里。

我和真走在漆黑的街上，他用手機打著燈光，看著地圖上的路線。因為大姐總是換地方，搞得我們每次都要沿著路線走好久。

“這里嗎？”我指了指那家毫不起眼的店鋪，看見真點了點頭，我便邁著大步走進去。

店鋪的大門緊閉，不讓里面的霓色燈光溢到昏暗的水泥路上。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的擠過人群。這里的人各式各樣，有些是疲憊的高層，也有些是有錢的肥宅，還有些是未經世事被狐朋狗友拉來的笨蛋。

我見到不少的人，他們問我是不是這里的員工，不等我開口就噼里啪啦一頓輸出，什么價錢啊時間啊，胡言亂語的吵死了。

“不好意思，我們是來找人搞3p的，請讓一下，謝謝。”

“？”我像吃了什么毒藥一樣震驚地看著真，又看了看那群人的臉色，像霓虹燈一樣，有點五顏六色了。

‘人怎么可以抽象到這個地步！！’我心里默默吐槽著，隨后又嫌棄的看了看真，“骨科3p還是太嚇人了，婉拒了。”

他同樣沒好氣地回答我，“誰問你了？通知你一聲，今天晚上是3p對線媽媽，three people。”

…我不和他爭了，因為我看到了大姐。

她的頭發是銀色的，卻又有一根突兀的紅色挑染。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姐總喜歡有關撲克牌上花色的裝飾，她頭上就是一個草方塊的發夾。

和平時的姐姐一樣，她笑著和她身邊不論怎樣的人聊天，時不時就能順到些什么。在她準備發出邀請時，我打斷了她，“姐姐，要回家了哦。”

“有人在等著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從那人身上起來，“雖然很抱歉——但是果然下次再約吧？又不會見不到的～”

她揮了揮手，拉著我和真走出了店里。

“真是的…都說了不要來店里啦！！只是給你們倆報備一下怎么真的就過來找人了，很危險的啊，尤其是你們兩個這種人…”大姐抱怨了起來，“話說，什么叫有人在等著了？”

“是你的媽媽，她要過來和你聊聊。說不定會順手牽羊把你爸也帶過來。”

“誒——這樣啊，不過這么說就過分了哦？是我們三人的爸爸才對吧！”環姐轉移了注意力，效果并不顯著。

“我從來沒承認過那樣的人是我爸，以后也不會。”他像個幼稚的小學生一樣把頭扭過去，走在我和環的前面。

…總會和解的吧。或許。

“哎呀！這么久沒見，理是不是長高了？”媽媽上手摸了摸我的臉，我輕輕的拍掉她的手，“我不喜歡被摸臉。我說過的，不要老是碰我。”

“咦…你這個小孩子長大了，不懂事。算了，先不說這個，你爸今天沒來，就我們娘三個，在客廳里好好聊聊，嗷。”

“娘三個”這個詞首先把弟弟排除在外了。真沒有明說，但我估計他也挺煩的。媽媽好似鄙夷地看了眼弟弟，然后拉住環的手，“我們去沙發上坐著吧！”

“那我就先回房間了…”他還沒踏進房間一步，媽媽就已經開始翻白眼，抱怨了起來，“真是搞不懂你們兩個女孩子為什么要收養這種貨色…你爸做的齷齪事還不夠多嗎？還把這種人帶回家來，我看你們兩個呀，就是太傻了！這種人遲早都會跟你們搶財產的…”

“…”真的腳步頓住了。也許是還想聽聽媽媽會再爆出些什么話來吧。

“你們看，我累死累活的在外面賺錢，你們的爸啊就在外面，上完班了就出去玩，還搞出來了這么個東西！你們倆等他老了以后可別管他，他可是一點養育責任都沒盡到。”這話說的在理，媽媽每次都是這樣的。

在聊天的過程，媽媽還在不斷給父親打電話。我用余光看過去，手機屏幕上幾乎全是媽媽發給父親的消息，還有十幾次未接電話。

“你們的爹的消息我都從同事那里打聽過的，他真以為他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哈，開玩笑呢，他還想再去和小三搞個小孩和我爭財產，門都沒有！”

盡管我不明白，我們家是有什么千億資產等著劃分嗎，媽媽還是對此有著相當大的執念。

“你們兩個可不能像那個老東西一樣，我老了之后，你們也要對我好一點哦。”她這次握起我們兩個的手，“理啊，你還沒退學，要好好讀書，將來和媽媽一樣，要有出息。”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回答什么。

媽媽很厲害。我小時候就知道了，媽媽是幫助可憐人的，超級厲害的好人。

所以她對我的要求也不會低。直到現在，她都在期望著我能出人頭地，不輸給她同事的小孩吧。

這樣她也就贏了，這樣她就贏過了父親，贏過了爺爺和外公，還有很多很多的人。

“環也是的，輟學就輟學嘛，用得著離家出走嗎？媽媽擔心了你們好久…一個在外面很危險的，最近女性遇害的事情不少。”

“沒關系，我們有真。”我忍不住開口，媽媽白了我一眼，像是在說‘讓你亂說話’一般，又繼續看著姐姐，“不要亂發脾氣，我們娘三個回家，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那真要怎么辦呢？”

“那個男人養出來的野東西你也管！你還是不是幫著媽媽這邊的？我們三個都是女人！懂嗎！我們三個才是有血緣關系的一家人，那個人就是個外人！跟你說了不要什么都往家里帶，這下好了，被坑了吧！”她憤慨地拍了桌子，我也不懂被坑是什么意思。

我只看到，站在房間門口的真，一動不動。

“是嗎？不好意思，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姐姐斬釘截鐵地回答她，“我幾年前就和你打過官司了，妹妹是歸我管的。弟弟也是我收養回來的，你根本沒有資格來管我。”

“你不跟我回去，就讓我住在這里！我得看著你們兩個，免得你們兩個出了事，媽媽看不到，擔心啊…”她又擺出那一副擔心的樣子來。

我明白的。她是真的擔心我和姐姐，也是真的恨弟弟。我都明白的。

“但是我們不會接受的。我已經成年了，這一點你知道，我已經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你再呆在這里，如果我多報幾次這種事，你認為，這種去女兒家胡鬧的事情多了，會對你的工作什么影響都沒有嗎？”

這次輪到媽媽沉默了。她又開始悲傷起來，“好，我知道了，你就是幫著你爸的！我這是十幾年養了個白眼狼啊…”她一邊嚎叫著，一邊哭了起來。

“理啊，你不能像你姐姐一樣啊！你要幫著媽媽，知道嗎？”

…我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不想聽了。

“差不多得了，她再優秀也不是你用來攀比的東西。”環擋在了我的身前。

媽媽走了。

我還記得她和我說過的那句話。

“理啊，你不能像你姐姐一樣啊！你要幫著媽媽，知道嗎？”

…我做不到。對不起，媽媽。我也是白眼狼。

我慢慢地走回房間，然后看見了還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弟弟。

每次都這樣。真的心理素質又不是很強大的那種類型。

我想像第一次見到他那樣，去撫摸他的頭安慰他。然后我也意識到了，他十五歲了。他應該和我一樣不喜歡被別人碰了。

真是好笑。我居然能理解媽媽的一點心情了。

不過。

“那畢竟不是你的媽媽。我也和你一樣哦，我也沒承認那樣的人是我的媽媽呢。”

他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這是賭氣的表現。

“但是，我是你的姐姐。環也是。我們三個，是家人。”

他還是沉默著，不過起碼愿意抬頭看我了。

“吃不吃布丁？我放學時候剛買的，在冰箱里呢。”我笑著看著他。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