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過半。
前半夜吃了棍子的霍天圣忽的才坐起身,他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神來。旁邊躺著與自己一同挨打的酒壺,此時他睡的正香。真是沒心沒肺。
而窗外,又是一輪明月。這樣的靜謐,被一道女聲打破。
“你醒了?”婦人自木椅而起。
“娘。”霍天圣低垂著腦袋,他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去面對爹娘。
“天圣,告訴娘,你為何屢屢拒絕爹娘安排的相親?還臆想去參軍?”
霍母眼中浮現(xiàn)濃濃擔(dān)憂,她一下一下?lián)崦鴥鹤拥募绨颉?
“你忘了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嗎?你要讓爹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
說到這,霍母捂著嘴嗚咽起來。喪子之痛使他格外寶貝自己的小兒子。
一連竄的質(zhì)問讓霍天圣無法回答,一時間,竟安靜的詭異。他定定的盯著母親的方向,卻什么都看不清。
“你是不是還想著大靜呢?”
大靜是隔壁張家的大女兒,從小與霍天圣一起長大,是心系彼此的青梅竹馬。可惜張家被重男輕女思想毒害的十分嚴(yán)重,前兩年災(zāi)荒,張家便把大靜賣了,換成吃食養(yǎng)活大靜的幾個弟弟。
兩年前。
“爹娘,嗚嗚嗚,讓他們不要帶走大靜姐呀…!”霍天圣苦苦哀求道,他目睹著張靜正在被幾個壯漢架上馬車。
“爹…你不是說什么也給我買嗎?我就要大靜姐,我以后我什么也不要了…你把她買下來啊!”
霍天圣撕心裂肺。此時他剛滿16歲,接受不了分別的痛苦。
尤其是他目前生命中很重要的女人。伴他成長成人,猶如親姐姐一般。
“老霍,要不…我們就買下來吧。給天圣當(dāng)作陪讀丫鬟…”霍母喃喃道,她什么也做不了主。
“閉嘴,這點(diǎn)傷痛都承受不住,不配做我的兒子。”父親的形象,再也不是慈愛偉大的了。
霍天圣現(xiàn)在想來,心里也隱隱作痛。他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hù)自己心中的姐姐,他明白,父親母親是無法仰仗的。他們的冷酷無情令人畏懼,就算是對自己的親兒子。
“別提大靜姐了。”霍天圣聲音悲愴幽怨。
霍母哪里不明白:這是在怨他們夫妻二人當(dāng)年沒留下張靜。她的丈夫不愛兒子,只是把兒子當(dāng)作繼承人培養(yǎng)。可是,他哪有什么需要繼承的?不過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罷了。
當(dāng)年的霍天賜就是死在霍父的虛榮心里。要是天圣知道的話,早就得把他爹千刀萬剮了。
霍母無言,憂愁的走出了房間。母子倆又一次不歡而散。
“天圣。”酒壺悄然攀上霍天圣的肩,“你也別太傷心了。”
酒壺早就醒了,一直在一旁偷聽母子的對話。
“你說,大靜姐還活著嗎?”霍天圣不作回答,低語著。
對于兒時要好的玩伴,酒壺肯定也不希望她有事的。
“肯定活的好好的啦,說不定還在某處當(dāng)上大小姐了呢。跟著有錢人家享福去了!”酒壺看起來挺歡快。
霍天圣也一掃陰郁。
漸漸的,天光大亮。
“走吧,酒壺。”霍天圣著裝凌厲。
“去哪?”酒壺抖了抖煙斗。
“打皇帝。”
臨行前,霍母悄悄將酒壺喚進(jìn)房內(nèi)。
“酒壺啊…你爹當(dāng)年臨走前,寫了一封信給你…說是等你長大了,是時候了,便交于你…你要不要看看?”霍母抽出一只信封。
“切,鬼才看。燒了吧!便宜爹寫的東西,說不定信里叫我趕緊去死。”酒壺吐出一口煙,踟躕著還是將信封打開了。
親愛的兒子:
我是劉子安,我是你爹。對不起,我即將離開你了,才這么小的你,我無法想象,離開了我,你該如何生存?你很能干,你一直是爹的驕傲。說來有點(diǎn)慚愧,這么幾年,似乎都是你一直在照顧爹,爹很少照顧你。上輩子,應(yīng)該我是你兒子吧!爹也有苦衷,誰會舍得與自己的孩子長久分別,我真的很怕再也見不到你,我的孩子。但我別無選擇,如果我不去,你就無法活下去了。但我相信,霍家會照顧好你的。天圣也是個好孩子,此后必成大器。跟著他,你以后的生活也會好過。孩子,別忘了,堅(jiān)持自己心中的正義,你永遠(yuǎn)是爹的好孩子,你是爹的驕傲。
短短幾行字,酒壺看的愣神,他長大后第一次知道關(guān)于父親的想法。最后兩行字有些凌亂,似乎是時間非常緊迫。他也無從得知,父親究竟被什么勢力裹挾,不得不去南征。
堅(jiān)持心中的正義…酒壺突然大笑,近乎癲狂。淚水也斷線如珠。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么做的!”
辭別霍母,二人才啟程前往綠林軍扎營地。
酒壺說到底就是個煙酒童子,一路上吞云吐霧,腰間的酒葫蘆就沒空過。
所到之處,彌漫著嗆人的味道。
一直到傍晚,二人才找了個客棧住下。
“酒壺,你爹在信中到底和你說了什么?”自從酒壺看了那封信,整個人春光滿面。
“也沒說啥,他讓我趕緊找個老婆,生個小孩過完幸福一生。”酒壺又在憨笑。
咚咚。
門被敲響。
“二位小爺是要去哪兒?”掌柜陪著笑,精明在眼中閃過,“小店明日有一班馬車,可送送二位小爺。”
“小爺我呢,要去京城。要打死這個昏庸的皇帝!”酒壺眼一斜,低笑起來。
掌柜嚇出一聲冷汗,趕忙捂著酒壺的嘴。
“這位爺話可不能亂說,您喝多了吧?春花,服侍這位爺就寢吧!”一名婀娜多姿的少女從一旁挪了進(jìn)來,扶著酒壺進(jìn)了側(cè)房。
“小爺,您知道的。這全天下都有皇帝的眼線…小的是得罪不起…今天是多有冒犯您和您的朋友了…”掌柜陪著笑,哆嗦著擦拭著冷汗。
可想而知,這天下得亂成什么樣了?百姓低伏做小的給當(dāng)官的捧臭腳,多有限制。
霍天圣冷哼一聲,“我要去北邊。”
“北邊可就是北塘關(guān)了,那里駐扎著一支綠林軍…小爺您慎重啊。”掌柜冷汗愈演愈烈。
“我就是要去投靠他們,還百姓一個安寧!”霍天圣英氣側(cè)漏。
“掌柜,送不送?”
“您尊姓大名?”
“霍天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