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這么一會兒，宋清歡才發現自己對宮里的事知之甚少，這對她如今的身份是一大弊端。

于是順著晴雨的話多問了幾句。

“太上皇是因為喜愛嘉太妃，才立陛下為太子？”

晴雨到底只是個宮女，今日議論了那么多天家之事，難免有些心虛，壓低了音量，只夠宋清歡一個人聽見。

“是，也不是。”

“太上皇本就志不在治理天下，他喜好吟詩作畫，游山玩水，所以當玄機道長扶乩得出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后，他即刻立了陛下為太子，一年后便禪讓退位，帶著嘉太妃到處玩樂去了，至今也沒人知道他們在何處。”

宋清歡想起趙扶稷馬車上隨意提及過的話，他后來騙她只是逗她玩的，還嘲笑她真信了。

原來他竟真是因為扶乩之術才成了太子。

若是為了嘉太妃，他應當出生便是太子。

“朝臣不反對嗎？”

“自然是反對的，當時朝中威望最高的是薛太妃所出的三皇子——如今的定康王，還有裕太妃所出的五皇子——寧王。”

“兩位王爺均比陛下年長，且在政務方面有所建樹，頗得人心。陛下雖從小受太上皇寵愛，但極少涉政，大家都以為陛下以后會是個閑散王爺。”

宋清歡挑了挑眉，很是好奇，“哦？那他后來如何坐穩了皇位？”

這話題是在太過敏感。

晴雨咬著唇，不知該不該說。

但對上宋清歡那雙求知欲爆棚的水眸，她還是松了口。

“陛下……登基后連著凌遲了幾個重臣，那些反對的聲音一下就消失了。”

事情自然沒有晴雨描述得這么簡單，其中曲折，不是晴雨這樣的宮女能夠知曉的。

但宋清歡能猜出個大概來。

趙扶稷如此大刀闊斧，故意用凌遲這樣的手段威懾世家，不過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鏟除異己，在世家沒摸清他底細前真正掌握朝政。

他完全不怕被冠上“暴君”這樣的罵名，或者說，他巴不得成為“暴君”。

他行事越是張狂殘暴，那些世家大族越不敢跟他硬碰硬，只能夾緊尾巴做人，大概想忍到合適的時機再蜂擁而上，一舉推翻這個“暴君”。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個“暴君”在位一年里都勵精圖治，沒讓他們尋出什么錯漏。

趙扶稷大力扶持寒門上位，權力更替，時局日新月異，有一部分人不得不棄車保卒臨陣倒戈。

剩下的頑固派則被逼上了絕路，再不反撲就只能被步步蠶食，絕境之下派了原主前來潛伏弒君。

原主的“主上”，大概率是某位聲名威望的王爺。

比如晴雨方才提到的定康王和寧王。

這兩人她都未曾見過，不知深淺，但她莫名覺得，最后贏家一定是趙扶稷。

他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卻又能拉攏人心，富有極強的個人魅力，簡直是——天生的君主。

晴雨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張秀氣的臉上笑意盈盈，可見相當滿意自己今日的杰作。

“娘娘，穿好了，您起身照照鏡子，看看可還滿意？”

宋清歡朝黃銅鏡看了過去。

鏡子里的年輕女子身著霞光錦裙，面料流光溢彩，仿佛把晚霞穿在了身上。

三千青絲盤成了螺髻形狀，端莊大方，精致的蓮花步搖垂墜下來，增添幾分靈動飄逸。

細細柳眉下是一雙大而嫵媚的杏眸，瓊鼻微翹，紅唇軟潤，通身氣質溫涼柔美，看起來簡直像不落凡塵的仙女。

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她分明魂穿，可這具身體同她在現代的模樣別無二致。

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如此明媚動人。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角。

“很美。”

不知是不是晴雨的錯覺，總覺得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其它東西。

晴雨垂下眼簾，不敢多加揣測主子，扶著她上了早在殿外候著的步攆。

崇華宮正殿。

馥郁檀香自鎏金臥龜蓮花紋五足朵帶銀香爐中裊裊升起，珠簾垂掛，雕花窗戶緊緊閉合，使冰鑒散出的冷氣只在殿內流通。

大選秀女的詔書已經發了下去，秀女們沒有那么快抵達上京，但需要提前讓內務府和禮部動起來，早些做好選秀的準備。

從上到下，一應事務都由太皇太后安排。

太皇太后坐在軟榻上，看著數不清的折子賬目擺在矮幾上，頗為頭疼地嘆氣。

“哀家真是高估自己了，稍微盯久一些眼睛便累得不行。”

程公公上前，熟稔地按上她的太陽穴，替她緩解眼干頭疼之癥。

“太皇太后若是實在忙不過來，何不找那幾位太妃安排？”

太皇太后不悅地搖搖頭，“她們？算了罷。那幾個年輕時便爭斗不休，后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總算是消停了。不吵不鬧尚可，讓她們幫陛下操持婚事，那是絕無可能的。”

程公公想了想，“不若還是詔嘉太妃回來？陛下是嘉太妃所出，這婚事理應她也當參與的。”

“詔她回來有何用？她一個舞姬，整日里不是練舞便是伺候隋兒，能懂什么？”

太皇太后倒沒有故意貶低她，嘉太妃成為宮妃后，的確什么都不管，簡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這宮里就沒有比她更閑適的人。

何況她性子軟弱，能招男人疼愛，卻絕不是能管事的人。

也不知道她那樣的人，如何生得出趙扶稷這樣雷厲風行的兒子。

就在主仆二人皆愁眉不語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通報聲。

“報——婉嬪到。”

太皇太后和程公公默契地對了下眼色。

這不就有個現成的能使喚嗎？

宋清歡此時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端莊穩重地踏進大殿，朝太皇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跪拜禮，直起身來，取過晴雨手中的茶，遞給了太皇太后。

“臣妾宋清歡，特來給太皇太后敬茶問安。”

太皇太后不聲不響地打量她。

臻首娥眉，瓊鼻櫻唇，竟是一日賽過一日的妖嬈漂亮。

“昨夜，陛下可知輕重？可有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