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收尾工作后,志村剛木便悄然離開。
他在刺殺殷天世之前,就已經安排人拋售股票。
因此,刺殺殷天世之后,他沒有做過多停留,以最快速度驅車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港口。
在那里,他可以搭上線人的船,從而回到輝月國內。
他準備到那時,告訴凌玉婷這一切。
這也是為什么,宋清明派人去他的住宅和集團大廈搜查卻撲空了。
志村剛木在高速上行駛著,突然,他感到身體突然陷入了麻痹。
該死,這是怎么回事?
志村剛木大駭。
汽車依舊在向前飛速行駛。
不久,汽車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慣性作用下,又向前漂移了數十米。
車身都扭曲了。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一旁,手一拉,變形的車門便被卸了下來。
那人隨手一丟,車門便在空中翻滾著飛落數十米外。
接著,來人伸手把渾身擦傷、滿臉是血的志村剛木揪了出來。
這時候,志村剛木終于看清了來人的面貌。
是流明。
——
抓獲凌云后,對他的審訊很快開始了。
漆黑的室內,幾盞大燈把刺目的光打向凌云,審訊者則隱匿在之后的黑暗中。
「凌云,你的真實身份是什么?」
「什么真實身份?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凌云一臉茫然。
「到這還敢裝模作樣?哼!不見棺材不落淚!」
說罷,給凌云上了點手段。
凌云痛得涕泗橫流,渾身冒虛汗,不一會便求饒。
「我說!我說!
我叫加拉爾·察爾汗,是列日國高級特工。」
審訊者冷笑幾聲:「看來你還是不老實啊,來人,再給他上點手段。」
又一番折騰后,審訊者繼續問了同樣的問題。
凌云做出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我確實是叫加拉爾·察爾汗,也是列日國的高級特工,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為什么不信啊!」
審訊者哈哈大笑:「別裝了,剛才不過是給你點教訓,你真以為我們一點數都沒有嗎?」
「如果你是列日國的特工,為什么把股票兌現的錢全部打入了輝月的銀行賬戶?又把女兒送往輝月國?」
凌云苦笑兩聲,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
「你是輝月國的特工,對嗎?」審訊者問。
「是的。」
「叫什么名字?」
「志村剛木。」
……
一番審訊后,審訊者多少撬到了一些情報。
不過這些情報的時效性很強,或許現在已經完全沒有用了。
「看在你比較配合的份上,我們也不折磨你了。把燈關了吧。」
嚓得一聲,大燈熄滅。
房間再度被黑暗完全籠罩。
「志村剛木,我們來聊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志村剛木無精打采地回應道。
他本就遍體鱗傷,又額外受了若干刑罰,還被問話問到現在。
他其實根本懶得回應,但又怕惹毛了審訊者,又平白無故讓自己多挨點手段。
「嗯……比如說,你的女兒。」
「我的女兒?……
哼,我早就安頓好她了,就算我翻車了,她也不會有事。」
「哎。
不得不說,你真是一個盡心盡責的父親。」審訊者說。
「……」
「不過,你的女兒沒那么聽話。」
聽到這話,志村剛木一驚。
「你什么意思?」他急促地問道,受傷毀容的面部也因為情緒激動而顯得猙獰。
「你以為她踏上前往輝月國的飛機了,但那不過是個替身。」審訊者慢悠悠地說道,「她本人則偷偷跑去南方游山玩水了。」
「她還自以為這樣算是擺了你一道,回來好在你面前顯擺她的聰敏機智呢。」
志村剛木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卻又不知道該同誰發作。
凌玉婷……你為什么不聽爸爸的話……為什么不聽爸爸的話!
「喂,喂,你有在聽嗎?給點回應呀。」
志村剛木沒有說話,審訊者隱隱約約還聽到了他的嗚咽聲。
好家伙,這人受了那么多折磨人的酷刑都沒掉一滴淚,一聽到女兒有危險馬上就崩潰了。
「……你現在的精神狀態似乎很差呀。」
志村剛木完全不理會審訊者。
審訊者也有些自討沒趣,早知道就不同他說這個了。
「說實話,我如果是你,就不會在這里生孩子。」審訊者說,「即使被迫有了孩子,我也不會對她投入太多感情。」
等志村剛木情緒平復地差不多了之后,審訊者又開口,這次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上次鬧得沸沸揚揚的殷飛雪遇刺案你知道吧。」
「嗯。」
「抓獲的刺客們像你一樣,都說自己是列日國的特工,問題來了,那次刺殺事件也是你們安排的嗎?」
「這我不清楚。」志村剛木說,「我們彼此各有分工,互不干涉,也不清楚其他支線的情況。」
「不過,如果讓我按常理推斷的話,我覺得不應該是我們做的。」志村剛木說,「我們沒有理由殺自己的公主。」
「嗯,說的倒也有道理。」審訊者接著問,「不過,你們刺殺殷天世,不也沒考慮過接下來對殷飛雪的影響嗎?」
志村剛木一陣沉默,隨后緩緩說道:「我其實不清楚上面的安排,只知道完成上線交給我的任務。我覺得,或許有其他同僚已經暗中把殷飛雪接走了吧。」
「這也只是你個人的猜想,是吧。」
「嗯。」
「好吧,我覺得是時候給你一個痛快,讓你上路了。」審訊者說,「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疑問,可能有些冒犯,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拒絕。」
「嗯。」
「你們對海西人的看法是怎么樣的?」
聽到這個問題,志村剛木沉默了,面容逐漸扭曲。
那是種復雜的情感,混合了仇恨、憤怒、崇敬、依戀與迷惘。
這與輝月人歷史上的悲慘遭遇有著莫大的關系。
原先的輝月國也和其他國家一樣,是父權社會,子隨父姓,男尊女卑。
但當海西軍隊征服輝月之后,一樁慘劇發生了。
當時的海西侵略軍總司令看到輝月人長得身材短小,不禁升起了鄙夷之心。
他認為輝月人是需要基因改良的劣等人種,因此率領軍隊殺光了輝月男性,并強迫所有輝月的適齡女性懷上海西人的孩子。
至于懷上的是哪個海西人的孩子,沒人知道,也沒人在意,沒有海西人想為她們負責。
崩潰的輝月婦女們堅強地從血泊中站了起來,為了保留輝月的文脈,她們將父系傳承改為母系傳承。
這對于后來的輝月人來說則太殘酷了。
一方面,海西人是兇殘的征服者,是殺害自己外公、舅舅,強暴自己外婆、媽媽的仇人。
另一方面,海西人又是他們的爺爺、父親、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從血脈上就是輝月人的宗主宗親。
盡管,距離當初的海西征服已經過去了數代人。
但那起悲劇始終是每個了解歷史的輝月人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外人對他們的評價更加深了他們的迷茫。
純血海西人視他們為串子,為劣等混血。
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則視他們為惡魔,為壓迫者。
那些有著明確父系傳承的其他國家的混血異能者,視他們為野種,為笑話一般的存在。
「說實話,我很討厭海西人。」志村剛木說。
「哦?」
「如果他們當初肯娶我族女性過門,哪怕是做妾做小,好歹也有名分,也斷然不至于此。」
「……」
「這種事情其實很多的,在人類歷史發展史上,這種事情太普遍了,但后代都能接受,因為他們有父親!」
「確實。」
「我們沒有父親……只有恥辱……痛苦……仇恨……」志村剛木低垂著頭,「我不后悔自己來到了這里。」
「不管怎么說,我在這里得到了女兒,我的女兒也擁有了父親。
在輝月是沒有的……
變為母系傳承后,我們只知道母親是誰,不知道父親是誰,男性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子嗣……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真想讓海西人也嘗嘗我們的痛苦!
殺光他們的男性,強迫他們的女性生下我們的孩子!」
審訊者沉默片刻,緩緩說道:
「我明白了。」
——
宋清明正焦頭爛額,情報部門這時又告知了一個令他頭暈目眩的消息。
凌云是輝月國的特工。
換而言之,那個對碎葉有再造之功的蓋世英雄殷天世,是被輝月人殺的。
「來人,把殷飛雪帶到我這里來。」宋清明陰沉著臉說道。
——
屏退其他人后,宋清明領著殷飛雪和冥泣走進一處隔音處理的房間。
「坐吧。」宋清明說。
「叔叔,出什么事了?」殷飛雪問。
冥泣略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可憐她對即將到來的事還一無所知。
「抱歉,我之前欺騙你了。」
殷飛雪一愣:「……什么?」
「你父親,殷天世,已經被人暗害了。」
第一道雷擊,讓殷飛雪面色發白。
未等殷飛雪開口,緊接著又是第二道雷擊。
「暗害他的,是輝月國的特工。」
殷飛雪顫栗起來,她喃喃自語:「為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殷飛雪還懷著僥幸心理,「比如其他勢力的人栽贓的?」
宋清明搖搖頭:「殷飛雪,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但現在,請你以最快速度接受現實,稍微平復一下情緒后,我再同你說后面的話。
那位冥泣先生和他的同僚,是最早的見證人。」
一段時間后,紅著眼眶的殷飛雪勉強止住了哽咽:「叔叔,你繼續說吧。」
「殷飛雪,你要知道,你對于我們來說,不光是用來要挾或者報復輝月國的資本。
你父親的心意,你應該也能明白吧?」
殷飛雪點點頭。
「回去吧,現在就回去,回輝月去。
消息一旦公布,必然會對政局造成巨大沖擊,民間對輝月的好感度將降至冰點。
我們固然可以保護你不受民粹勢力的攻擊,但那樣會損害我們的執政合法性。
而且,你父親死后遺留下的權力真空,大概率會被張凱歌攫取。
那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如果落到他手上,我都想不出你會受到何種折磨。
我會想辦法,先穩住局面,悄悄把你送回輝月國內,到時候再公布真相。」
殷飛雪很快明白了形勢的危急,她悲愴地點點頭。
「殷飛雪,我希望你能假裝父親還沒死。」宋清明說,「這不僅是為了政局穩定,也是為了你自己。」
殷飛雪點點頭。
「好,明白就好,你回家吧,若無其事像平常那樣生活,等我安排好之后,就立即把你送走。
不需要等多久,我以最快速度安排,大概一兩天就可以準備妥當了。」
——
在保鏢們的護衛下,殷飛雪再度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家。
不過,平日的輕松愉快再也不見蹤影。
此刻的她內心沉重,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殷飛雪應激地瞳孔一縮,渾身發汗。
一聲聲悶響如催命的鼓點,打在殷飛雪心頭。
「啊?小姐回來了啊!不要急,我正在切肉,晚飯還有一會才能好。」
說著,廚子老張提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大菜刀,從廚房探了半個身子出來,笑瞇瞇地打了聲招呼。
不知為什么,殷飛雪一看見那把菜刀,便覺得呼吸不暢,天旋地轉。
面色發白的她點點頭,噔噔噔地就跑回房間里,房門反鎖,躲進被窩里。
老張一頭霧水,跟王媽說:「感覺小姐氣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感覺也是,我去問問。」王媽上樓,敲了敲殷飛雪的房門,「小姐,我們看你臉色不好,又急急忙忙地回房間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我只是累了,想睡會。」
「好的,小姐,那我不打擾了。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和我們說,我們送你去看醫生。」
……
「小姐,吃飯了。」
聽到女仆的聲音,殷飛雪昏昏沉沉地睜眼,木然地開門,走下樓去。
一下去,就感覺氣氛不對勁。
為什么大家都盯著自己看。
「你們……你們怎么了?」殷飛雪一陣膽寒,連退幾步。
廚子老張赤紅著雙眼,渾身肌肉暴起,看上去十分猙獰。
「就是你害死了殷先生吧!」他提著菜刀,大吼著撲向殷飛雪。
「不是我!不是我!」
殷飛雪嚇得奪路而逃,可二人的距離卻越來越小。
寒光一閃,殷飛雪的一只手臂被斬落,頓時血如泉涌。
「啊!!!!」殷飛雪驚呼慘嚎。
「咚咚!咚咚!」
殷飛雪聞聲望去,老張居然在用菜刀猛剁她被切下的手臂!
殷飛雪此刻顧不上尖叫,她掙扎著起身,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逃命。
她繼續向前奔走,可通往大門的路卻顯得那么遙不可及。
殷飛雪閉眼飆淚奔跑,卻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
她睜眼一看,是王媽。
此刻的王媽,面色慘白,如索命的厲鬼。
「你們輝月人都是壞人!」王媽瞪著快要爆出眼眶、布滿血絲的雙眼,用白綾勒住殷飛雪的脖頸。
殷飛雪只覺得呼吸越來越不暢,這時,女仆們都圍上來了,對她指指點點。
至于在說什么,殷飛雪完全聽不清,也沒心情去聽。
「咚!」
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爆響,殷飛雪從夢中驚醒了。
她出了一身冷汗,衣服已經濕透了。
她注意到門外刺目的光,不少下人都堵在門口。
王媽急沖沖地跑過來,掀開被子,摸了摸殷飛雪的臉:「孩子,沒事吧?」
殷飛雪有些迷惘:「你們大家這是怎么了?」
「你這孩子……哎!我們快被你給嚇死了。」管家說,「本來是老張把飯菜做好了,叫一個女仆上來喊你。
結果喊你你不應聲,還把房門反鎖了。
這就算了,你突然啊的一聲大叫,我們在樓下都聽到了,她在門口更是被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我們還以為有歹徒進你房間把你控制起來了呢,嚇得老張趕緊上去用身體撞門,我趕緊帶人去拿鑰匙。
我剛拿到鑰匙準備開門,老張就“咚”得一下把門撞開了。」
「別提了,太倒霉了,我這胳膊感覺好像受傷了,哎喲疼死我了。」胖乎乎的老張在那邊齜牙咧嘴,不斷倒吸冷氣。
「行了行了,你們這群臭男人趕緊走開,小姐衣服都濕透了,要換衣服!」
說著,王媽就把管家和老張推出去。
「嗨嗨嗨!這叫什么事?用菩薩掛菩薩,不用菩薩摔菩薩!」老張嚷嚷著下樓了。
……
「小姐,到底出啥事了?」換好衣服后,王媽關切問道。
「沒什么,就是做噩夢了。」
「哎喲,做啥噩夢了?不怕不怕不怕。」
殷飛雪不方便說實話,推說記不得了。
「小姐,最近沒撞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要不咱們請個道人來做個法事?」
「沒事沒事,王媽你下去吃飯吧,我馬上也來。」
——
吃完飯后,殷飛雪回到房間,發覺干什么都提不起勁。
她心底一直在等待,等待宋清明的通知。
等待之余,又有惶恐、不安、焦躁。
是否會節外生枝,突生變數?
她又想到了殷天世。
她從來沒想過,父親會死得如此突然。
她甚至都沒有盡孝的機會,只是一直在他的羽翼庇護下天真地成長。
后悔、懊惱、沮喪,一齊涌上心頭。
「殷小姐。」這時,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
殷飛雪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是冥泣,他正倚在墻邊。
「我要替我的同僚向你說聲抱歉。
因為他的疏忽,才導致殷先生被人暗害。」
「沒事,我相信這不是你們的錯,你們應該已經盡力了。」殷飛雪強忍著悲痛說道,「都怪輝月人,他們太壞了!
可惡!為什么我會是輝月人?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想要這個身份。
我不想當什么輝月公主、什么未來的皇帝,我只想當他的女兒!」
「小姐,有什么話,盡管同我傾訴吧。」
冥泣俯下身來,把殷飛雪摟在懷里。
殷飛雪再也忍不住了,倒在他的懷里,痛哭流涕。
——
那邊,焦頭爛額的宋清明一直連軸轉,終于扛不住,一頭栽倒在地,被人扶起來,躺在沙發上稍作休息。
「總理先生,你稍微歇會吧。」旁人道。
半夢半醒的宋清明微微點點頭,合上了眼睛,旁人拿了張毯子給他蓋上。
沒過一會,一人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被宋清明的隨從攔住了。
他指了指睡著的宋清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宋先生太累了,讓他先睡會吧。」
「可是,這是非常要緊的消息啊!」那人壓低聲音說道。
「我看看。」隨從接過手機一看,內心毫無波動。
「這不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嘛,宋先生肯定早就想到了。」隨從說。
他自作主張地暫時壓下了這個消息,等宋清明醒來了再告訴他。
——
宋清明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老了,不中用了啊。
他閉上雙眼,微微感慨。
放年輕的時候,別說連軸轉高強度工作一天,就是不眠不休干個三天又怎么樣?
他剛起身,隨從便把凌晨壓下來的消息遞給他看。
他只是掃了兩眼,頓時直起了身子,臉上的疲態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慌亂。
這反應超出了隨從的預料,他不由得為自己的仕途而惶恐。
宋清明的手微微顫抖,他把手機關上,放到桌上,伸出雙手揉了揉臉。
「你什么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宋清明語氣平和地問道,但隨從能感受到那股壓抑的磅礴怒氣。
「凌…凌晨。」
「凌晨幾點?」
「凌晨四點。」
「現在幾點?」
「上午九點。」
「當時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看你睡著了,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
宋清明猛得起身,對著隨從連抽兩個耳光。
他平時很少同下屬紅臉,今天是真的生氣了。
隨從很委屈,但宋清明只是瞪了他一眼,急沖沖地離開了。
剛才,宋清明得知了一個消息,一個他早就預料到遲早會發生的事情。
但他沒想到,發生的這么快!
遼左軍,入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