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漫天謠傳親力而為澄清事實不是冉燭的作風(fēng)，盡管他知道放任不管謠言就會累積滋生病害從而影響事實判斷，但是與他無關(guān)的無趣事實他一般不會耗費精力，因為能夠確信當事人清白的只有當事人自己，而冉燭此人既非人證物證屬實愛莫能助。

因此遇到了這類事務(wù)，他也往往熟視無睹只求逃避這樣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他沒有義務(wù)替他人支付代價。

*

*

無關(guān)日神派，而以日神派頭目為始作俑者的種種惡跡的謠言本不應(yīng)叨擾到他，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他覺得那個“阿波羅”的名號越發(fā)頻繁地朝著自己的名字靠攏，似乎是有人在暗中調(diào)查他。

截止至入學(xué)后的第三周他已然以“阿波羅”之名嶄露頭角。日神派的聲名也是在那時初現(xiàn)端倪的。替受欺凌的人打抱不平只是次要，他更在意學(xué)生權(quán)力系統(tǒng)中賦予了人們優(yōu)劣觀念的事物究竟為何。

*

*

開學(xué)后的第三周便有人說“日神派領(lǐng)袖阿波羅”在論壇中公開散布拉拉操隊員在舞蹈室中包括更衣與訓(xùn)練在內(nèi)的監(jiān)控視頻。于是不少人聲討起這個“阿波羅”，也有人背地里為他叫好。冉燭是在“先驅(qū)”的提醒下才注意到這股不適的暗流的。

“你能查到視頻發(fā)布者的地址么”冉燭問先驅(qū)。他們雖然只認識了幾周，但冉燭對于言行舉止超凡脫俗的奇異之人向來帶著始于好奇的敬意的。

“視頻是通過手機發(fā)布的，用的是校園網(wǎng)。不用說就知道是本校的人吧。”

“意思是無法再縮小范圍了么”

“那倒也不是。能調(diào)取監(jiān)控的人可不多。”

*

*

先驅(qū)的這番話提醒了冉燭。首先以“阿波羅”的身份行事，想來是要利用這一名號牟取什么好處。也許是為了拉攏“日神派”里物以類聚的閑散人士，也許是為了抹黑這一名號的惡趣味者；但無論如何對方在挑釁“G大的阿波羅”本尊。其次，那模糊的視頻雖然看似監(jiān)控錄像，但不排除偽造的可能。為了傳遞這樣意義不明確的信息冒險盜取監(jiān)控錄像，并在不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公之于眾的動機實在難以想象。無論對方的身份是教師還是學(xué)生風(fēng)險都太大了，就這一點來看，學(xué)校里的老師是沒有理由做出這樣可能會丟掉飯碗的荒唐事的。

于是目標基本可以鎖定在學(xué)生當中，大約是聽聞“阿波羅”事跡并企圖引出他的人所為。也許是對“阿波羅”心懷恨意的拉拉操隊內(nèi)女生的自導(dǎo)自演也有可能，因為在視頻的下方，時任拉拉操隊長的岳桂已經(jīng)嚴詞希望“阿波羅”出面解釋這一事件了。

每一場鴻門宴都有不得不赴的理由。

冉燭打算私下親自行動。他判斷這件事必然不可聲張，否則打草驚蛇只有被落井下石的結(jié)局，知曉他計劃的人越少越好。利用先驅(qū)的檢索能力應(yīng)該可以很輕松地獲得那位啦啦操隊長的聯(lián)系方式。

*

*

岳桂沒想到對方在信息中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他自己就是所謂“阿波羅”的身份以及年級與姓名，目的只在于解決這一事件，為自己澄清誣告。

冉燭的自爆身份具有冒險的成分，因為萬一這一事件是以她為首的啦啦操隊員自導(dǎo)自演的情節(jié)的話，那么不需要多久就能在論壇上發(fā)現(xiàn)動靜了。但他知道她缺少這樣做的動機，因此冉燭選擇賭一賭運氣。

*

*

值得慶幸的是先傳來動靜的是他與桂的聊天窗口。

對方要求他親自到舞蹈室證明自己的清白。雖說能夠自證清白的只有當事人自己，但他能展示的只有自己什么也沒有做這一事實，而對方貌似咬定了需要一個人物出來說明情況。

“如果你真如傳言里那樣無所不知的話，那就在x月x日x時獨自前往x棟教學(xué)樓的舞蹈室……”。她在消息中這樣寫道。

“怎么可能會有無所不知的人呢？不過只要世上有人如此相信，就只須扮演他們所相信的模樣就可以了。”

*

*

他在推開舞蹈室的門前敲了三下門。在得到一個優(yōu)美聲音的許可后他走了進去。

“請把鞋脫了放在門口”

他照做了，隨后身旁的人立即沒收了他的鞋。他抬起頭環(huán)視一周，房間雖然因為鏡面而顯得狹長無比，但實際上包括他在內(nèi)大約只有七八人，除了他以外應(yīng)該都是啦啦操隊員，其中一個身材高挑面相柔美的女生向他問話：

“請你向我們說明清楚那個視頻是怎么回事，阿波羅同學(xué)？”她的語氣很不客氣，但是可以看出是場面話，她仍矜持著她對人的尊重。

“你們可以表演一遍視頻里的舞蹈嗎？”冉燭沒有拖沓。眾人明顯表情不悅。環(huán)視一周他補充道“你們難道人不齊么”

“憑什么要跳給你看？”其中一名女生反駁道。

“不，不是跳給我看，是跳給那個嫌疑人看。”冉燭的語氣格外嚴肅。“我之后會向你們解釋原因的，我以我的鞋子擔(dān)保”。他略微瞟向自己的襪子，慶幸上面沒有破洞。

*

*

室內(nèi)響起了伴奏，領(lǐng)舞的岳桂沒有懈怠，有幾位不情愿的女生勉強活動了起來。冉燭仔細觀察起來，隨后拿起他的手機開始拍攝。位于隊列后面的隊員由于對他的行為感到厭惡停下了動作，冉燭默不作聲仍舊注視著她們的身后。他在那面舞蹈室鋪滿整面墻的鏡子里與自己相視一笑。

*

*

“可以了，辛苦你們了。”冉燭示意停止。

“所以你的解釋是？”岳桂稍微喘著氣，但氣息平穩(wěn)。

“這是所謂的監(jiān)控錄像，這是你們剛才的錄像，可以確認是同一段舞蹈吧”

桂點頭。

“問題在于這個動作旋轉(zhuǎn)的方向，視頻中的是逆時針，而我剛才看到的是順時針。”

“這個動作一直都是逆時針啊。”一個女生說道。

“如果是在鏡子里呢？”

*

*

舞蹈室東北角的角落里有著一個攝像頭與西南角的相對，西北角是一個廣播音箱。

*

*

“如果有人明目張膽地將手機綁在攝像頭上，那就是在自尋死路，但是將其粘在音箱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側(cè)面，正好將鏡頭對著鏡子的話……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shè)，如果那個人為了我專門購買了微型攝像頭的話就是我失策了……總之可以檢查各位的手機嗎？”

*

*

眾人的手機脫去保護殼背面朝上在木地板上一字鋪開，只有一名女生不愿脫去手機殼。

“哪有這樣的荒唐事……憑什么我們要對你言聽計從？”

“那你說說看我是誰”

“反正你不是真正的‘阿波羅’，我可是見過那個混蛋的樣子”

“這就是你報復(fù)他的動機咯？”冉燭微微露出狡黠笑容。“最開始反駁我的人也是你吧，因為你知道我不是你要報復(fù)的那個人，所以不想白費功夫，不是么？”

*

*

“小A，這是怎么回事？”桂問起她。A無法不聽她的話。

她述說起自己的經(jīng)過。大概就是有人以“阿波羅”為名為她拍攝個人寫真并支付她一筆不小的酬勞，但她后悔希望要回那些照片，結(jié)果對方以公布她的私人照片要挾她，她便設(shè)計偽造了監(jiān)控事件曝光“阿波羅”的惡行。眾人難以置信她的所作所為，有人只是在安慰著她，但誰也不能承認她的做法是正確的。

冉燭心想其中有她自作自受的成分，雖然眼下自己的懷疑被澄清了，結(jié)果是仍有幕后真兇頂著“G大的阿波羅”的名號胡作非為。不過作為“阿波羅”本尊的他說來也是此事的受害者之一，他本是來討個公道的。

*

*

“沒有人給我個說法嗎？哪怕是在論壇上澄清一下也好啊”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說出去！”A歇斯底里起來。冉燭無奈。

“等事情過去后，我會代表她們向你道歉的，如果你是真正的‘阿波羅’的話”。岳桂作出了身為隊長的表率。其他人帶著A回去了，她們還有許多話要說。走廊里霎時充滿了人聲。桂對冉燭也有要問的事，他們最后走出舞蹈室。

*

*

“你不去安慰她或者審問她嗎？”冉燭的語氣反倒不客氣起來。

“你從一開始就確定了是我們隊員導(dǎo)演的事件嗎”

“差不多。我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動機。在你說出我是阿波羅的身份時我觀察著她們的表情，幾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展現(xiàn)出驚訝或者緊張憤怒的情緒，只有事先知道的你還有那個A不一樣，她在辨認我的面孔后十分鎮(zhèn)定，說明她沒有見過我而見到的是所謂“真正的阿波羅”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所以包括跳舞和檢查手機在內(nèi)都是多余的咯？”

“從她的反應(yīng)來看大概率作案手法和我想的基本一致，視頻里的模糊是由于后期處理和鏡面導(dǎo)致的。推理可不能缺少物證，我猜她的手機背面大概會有些電工膠帶的印痕”

“你不懷疑是我自導(dǎo)自演的么？阿波羅，不，冉燭同學(xué)”

“如果目的是詆毀我的話在論壇里掀起一片罵聲時早就達成了，何必實名申討犯人呢？她們只知道是阿波羅干了這件事，但是只有你在意阿波羅是誰。”

“名不虛傳呢”她笑了起來。或許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樣心曠神怡的笑容了，不過這對于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是一名美貌女子的燭來說沒有遺憾可言。他用勉強擠出的傻笑回應(yīng)著她的夸贊。

*

*

“有趣的一幕”

隨著畫面外的快門聲響起，少年與少女獨處室內(nèi)相對談笑的場景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被定格。兩個月后這張照片被稱為《阿波羅的月桂》在學(xué)生論壇中傳播，掀起不小波瀾；當然它還有另一個名字，那就是《阿波羅與奧菲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