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家。
咚,咚,咚
村長正借著月光在籬笆院子里的搗鼓著藥材,磨藥的聲音時而清脆,時而低沉。好在村長家周圍沒有什么住戶,要不然晚上真受不了這聲音。
月色之下,霜白的屋頂上,路游躺在屋頂,聽著村長磨藥的聲音,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腦海中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事。
原來世上真的有妖,之前路游聽過很多志怪傳聞,有蛇與人相愛的傳聞,也有田螺里冒出個人說是來報恩的,還有沒有頭的人都還能活著,拿著斧頭神擋殺神的……
現在想想,這些傳聞未必是假的,也未必是真的,但肯定確實發生過類似的事。
還有現在自己顯“相”了,為什么自己的“相”會是一頭青牛?難道真的是自己在地里干活干多了,連自己都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是一頭牛?
但是為什么這牛看著這么眼熟,為什么看著跟自己家的青牛一模一樣?
青牛是跟著路游一起流浪到村長家的。至于青牛怎么來的,路游也不清楚,甚至連自己怎么來的,路游似乎也想不起來了。
他最早的記憶,便是他醒來后發現自己趴在青牛的后背上。青牛馱著他,四處流浪,他沒有目標,不知道該去哪,甚至他連自己誰都不知道。
南地多戰亂,夏王朝和蠻族之間的征戰時有發生。兩境交界處,多是流民,人人自危。路游自蘇醒以來,就一直被青牛帶著流浪在那一帶,渴飲露水,饑刨樹根。
直到七年前,路游在戰場上遇到了村長,收留了他,給他名字。村長因傷歸鄉,帶他回村子,教他種地,帶他認識這個村子,這才有了現在的路游。
想到這里,路游起身看向正在搗藥的村長,臉上露出一絲慶幸的笑容。不管自己是什么“相”,不管這世界變成什么樣。
現在這樣的生活,就挺好的。
“傻笑什么?下來給我搗藥,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似乎察覺到了路游的目光,村長也看向他,跟他對視了一眼。
路游翻身一躍,直接從屋頂跳了下來,拍了拍手掌,接過村長手中的石臼和石杵,開始磨藥。
“嘿,這顯‘相’之后身體確實強了不少。”路游感受剛剛從屋頂跳下的感覺,一臉滿意地說道。
“哼,再怎么強也是個菜鳥,你小子給我收著點,最近這村子也不太平,別天天跟你那三瓜兩棗的到處亂逛。”村長一手捆著藥包,一邊說道。
路游撇撇嘴,心道村子里自己哪不能去的,都在這待了七年了。
“村長!村長……”一道急切的聲音劃過夜空傳來,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來,三步作兩步的:
“不好了,王老頭家那兒媳婦快不行了。”
“王姐姐怎么了?”路游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問道,臉上也浮現了急切和擔憂。
路游認識這個人,他就住在王姐姐家隔壁,每次去王姐姐家總能遇到他來串門。王姐姐是王大哥的妻子,原名許玲,是隔壁村子嫁過來的。
村長和王老頭以前是朋友也是戰友,一起入沙場,一起歸鄉田。路游剛來村子時,第一個熟悉的就是王老頭一家,每到佳節村長會帶著他去王老頭家,或是叫上他們一家上自己家過節,村長總說這樣熱鬧些。每次相聚兩人總要來上一次拼酒,之后聊家常里短,聊村子,聊沙場,聊到最后兩人酒醉痛哭。
許玲姐很早就嫁過村長子來,嫁給了王老頭的小兒子王鐵牛。鐵牛哥為人憨厚,待許玲姐也是很好,少有苦力活交給她做。許玲姐也生的賢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鐵牛哥細心的照顧讓許玲姐保養的很好,村里婦人都羨慕她,總是在家里男人面前掛著“看看人家鐵牛”這般的話。
但去年鐵牛哥在水庫那作臨工不幸溺水身亡,當時收到消息許玲姐直接昏倒過去。自那以后,許玲姐自己改名王玲。路游也很少再看到許玲姐笑了。
“她,她,她……”瘦弱男子喘著粗氣,一時間也說不出幾個字。
“張羽,你別急,先緩緩。”村長臉色凝重,盡管心里也是著急,但還是讓男子緩緩,好讓等下把情況說的更清楚。
行醫這么多年,他深知誰都可以著急,但是大夫不行。
“王丫頭前幾天茶飯不思,一臉虛弱,一開始王老頭以為只是感冒了,煮了些藥給她喝。一開始確實有所好轉,可沒過幾天這就躺床上了。現在那丫頭昏迷不醒,氣息微弱,村長你快去看看吧。”張羽稍稍緩過來,便把情況說了一遍,之后一臉急切地看著村長。
村長沒說話,分析著病情,時而眉頭緊鎖,時而一臉憂慮,心里有個猜測后招呼路游:
“拿上藥箱,還有上次找的那人參帶上,在三七號藥柜里。”
路游聞言也懂村長的意思,急忙跑回屋內取藥,再出來時肩上挎著一個大藥箱子,跟著張羽往王老頭家趕。
夜色如墨,月光灑在小路上,映出一行人的影子。路游緊緊跟在村長身后,心中滿是擔憂。王姐姐平時總是對他很好,每次路過她家,總會塞給他一些好吃的,或者幫他補補衣服。現在她病得這么重,路游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說不出的難受。
村長的腳步很快,但每一步都顯得沉穩有力。他一邊走,一邊低聲囑咐路游:“到了王家,不要慌,聽我的安排。”路游點點頭,緊緊握住手中的藥箱,心里默默祈禱王姐姐能挺過去。
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王老頭家。院子里已經站滿了人,村民們臉上都帶著焦急和擔憂。王老頭看到村長來了,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來:“老伙計,你可來了,玲兒她……”
村長快步走進屋內,只見王姐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村長放下藥箱,迅速打開檢查她的脈象。片刻后,他眉頭微皺,深思片刻,之后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低聲說道:“無大礙,只是些許風寒罷了。”
眾人聽到這話,都稍微松了一口氣。唯有路游看到剛剛老頭子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村長從藥箱里取出幾味藥材,吩咐路游:“去熬些藥。”路游回過神來,點點頭,拿起藥罐,迅速跑去廚房生火熬藥。
村長回頭看了看屋內微弱的燭火,又環顧了四周,交代些許事宜便往外走去。
廚房,爐火剛起,路游正楞楞地看著屋頂,之后便聽到腳步向廚房靠近。路游回頭一看了一眼,只看清那身影輪廓,便重新低頭撥著爐火說道:
”你怎么也來了?“
”嘿嘿,聽說王姐姐病又犯了,我來看看。“那身影走進廚房,隨手拉了張凳子在一旁坐下,“村長似乎還是有話沒說,你看出來了嗎?”
路游沒有回話,依舊撥著爐火,許久說道:“看來老爺子并不擅長隱藏自己,你也看出來了,不過也是,我們三個人里,就你腦子最好使了。大鼠,你還看出什么嗎?”
“我看村長這表情,似乎情況不太樂觀,但又不太想說出來,會不會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張黍也隨手折了個棍子,撥著爐火說道。
廚房的燭火很暗,四周蟋蟀的叫聲一聲接一聲,爐火映著兩人的面孔。
許久路游似乎想到了什么,轉頭盯著張黍說道:
“是妖!?”
此時屋外一陣涼風吹入,燭火搖曳,忽明忽暗。兩人也是被這涼風吹的一抖嗦。路游一拍大腿:
“艸,咱倆還是別自己嚇自己了。”
張黍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松灰,說道:“嘿嘿,也沒什么可怕的,就算是妖,咱們現在也算是修士,怕啥。”
路游聽他這么一說,想到自己那暴增的體質,頓時自信了幾分,嘿嘿說道:“也是,也是。”
藥很快就熬好了,路游小心翼翼地端過來,張黍也跟著一起。村長接過藥,輕輕撬開王姐姐的嘴,一勺一勺地喂了進去。王姐姐的喉嚨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努力吞咽。
屋子里的氣氛緊張而安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期望的結果。良久,王姐姐的臉色似乎有了一絲紅潤,呼吸也漸漸平穩。村長松了一口氣,對王老頭說道:“暫時沒事了,但還要好好調理。”
王老頭感激地看著村長,眼中滿是淚花:“老伙計,這次你又救了我一命。玲兒現在可就是我的命了……”
村長擺擺手,收拾著藥箱子,說道:“客氣話就別說了,下次多喝幾杯。你先照顧好玲丫頭,這幾副藥記得按時吃。時候不早了,我跟路小子就先回去了。”
路游看著王姐姐漸漸好轉,心里也暫時松了一口氣。兩人跟著村長出了屋子,路游湊到村長身邊,輕聲問道:“村長,王姐姐到底怎么了?”
村長嘆了口氣,說道:“氣血不足,陰陽失調。本來補補就好了,但王老頭子卻說最近一直在給玲丫頭補身子,想來應該沒這么簡單。先回去吧,你倆現在也算是修士,這事你倆多留意一下。”
路游張黍兩人雖有所猜測,但聽到村長的話,還是心頭一緊。特別是路游,更是為王姐姐擔憂。
張黍倒是聳聳肩,看出了路游的緊張,拍了拍路游肩膀:
“別擔心,禍兮福之所倚,事情總會好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