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瑾嵐的眼神凝了一下，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

她咽下嘴里的飯，猶豫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月初的時候，市里下達了要求工廠整頓作風的文件，這個時候哪個單位都不想家丑外揚，被當做典型，但是廠子卻出了孟培杰的事，現在許磊也被抓了，這把火已經快要燒到許晉豐的身上了?！?

“噢！”

崔冠文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在明白了許晉豐的處境后，也驚嘆岳瑾嵐的消息來源。

同時，也清楚了李懷德一系列行為的動因。

“活該！”戴玉恒只覺得解恨，吃飯的速度都加快了一成。

“樹倒猢猻散，不想他們，咱們吃飯?！狈逗＝苄睦镆灿X得痛快，話說得也多了些。

岳瑾嵐淡淡一笑，對自己能扭轉之前的局面，感到很滿意。

吃完飯，大家坐在一起，討論起搟型的事。

其實，搟型的技術要點，已經不需要再討論了，模芯和物料的匹配，插孔的間距，這些是需要在實踐中一點點地調整。

崔冠文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在想要不要借助岳瑾嵐的手，推進一下這個項目的進展。

岳瑾嵐見崔冠文的積極性不高，轉頭問道：“你還在想許晉豐的事嗎？”

崔冠文想起之前岳瑾嵐說過設備、材料她來想辦法的話，笑著說道：“不是，我是在想試驗的目標，我覺得咱們車間焊工做的電機風罩就是個不錯的目標，這樣非常明了地對比搟型所要花費的工時，只是那個電機風罩是銅的，試驗的成本太高了?！?

“沒事的，咱們的試驗不會產生切屑，根本造不成浪費，我們只要再等幾天就好?！痹黎獚刮⑽⒁恍?，語氣很是輕快。

“哦?！贝薰谖狞c了點頭，卻沒有追問。

他覺得岳瑾嵐是那種非常有主見的人，要是不想說，再問都沒用，反而會讓她感到反感。

下午，車間里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通過考核的人愜意地干著活，等待考核的人則緊張地關注著那些正在被考核的人。

下班前，考核發生了意外，材料工具庫的一名磨工在干磨修整砂輪時，金剛鉆上的金剛石脫落，崩在了這名磨工的臉上，差點擊穿這名磨工的顴骨。

技術考核就此中斷，這名受傷的磨工被送去了衛生所，薛長友帶著一群領導也跟了過去。

車間里的工人都沒了之前看熱鬧的心情，草草地收拾了工位，回家的回家，洗澡的洗澡。

崔冠文和戴玉恒身上的傷口還沒好，兩人沒去洗澡，早早地離開了單位。

岳瑾嵐和李箬菲從女浴池出來，一車兩人地走在路上，李箬菲感到有些不適應。

“也不知道崔石頭的屁股怎么樣了？”李箬菲坐在后車架上，說完就笑了。

“我可以送你去他家?！?

“那蔡姨肯定還會留咱們吃飯的，上次那幾道菜做的真不錯，聽說那魚和回鍋肉，宮保雞丁，麻婆豆腐都是那個傻柱做的，菜做的不錯，就是人呆頭呆腦的......”

李箬菲毫不在意好朋友的調侃，反而想起了上次的菜。

岳瑾嵐聽著后面吸溜口水的聲音，翹起了嘴角。

......

周日，崔冠文參加完義務勞動，回到家，見弟弟妹妹跟何雨水正在翻看家里那幾本已經翻爛的小人書。

他眼睛一亮，讓弟弟拿了一張信紙，橫十豎十地畫了個網格，教弟弟妹妹，以及何雨水怎么玩打飛機。

因為這個游戲的名字實在有些不雅，崔冠文便把打飛機改成了空中戰機，四個人瘋玩了半天。

晚上，傻柱下班后，來接妹妹，情緒明顯有些低落。

“柱子，怎么了？”崔冠文很少看見傻柱這副表情，不禁有些好奇。

“甭提了，我們食堂那個王、”

傻柱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沒事，天氣熱的?！?

崔冠文蹙了下眉頭，也沒再追問。

第二天上班，陳秉軍通知他和范海杰、戴玉恒參加周二的年中工作會議，這讓從未上臺領過獎的范海杰和戴玉恒都有些緊張。

周二，上午九點，崔冠文他們跟著陳秉軍一起來到了五樓的大會議室。

參加年中的工作會議，都是廠子里的中層干部及相關部門負責人。

崔冠文坐在會議室的后面，掃過臺上的頭頭腦腦，未發現許晉豐和孟慶如的身影，卻看見了婁榮德和一位坐在書記邢海濤身邊的陌生男人。

會上，作為會議主持人的李懷德先是介紹了坐在邢海濤身邊的那個男的。

崔冠文聽到這個男的是部里技術處的年處長，立刻拍起了手。

隨后，李懷德請一把廠長薛長友對軋鋼廠上半年的工作作總結。

薛長友的嗓音有些啞，分析并指出了工作中存在的生產能力不足、車間運營質效不佳、生產任務完成壓力大、車間段組長管控不到位、物資設備基礎管理不強等突出問題，圍繞提升干部的管理能力、提升車間運營質量效益、強化安全質量管控、加強技術優化等工作進行了重點安排部署，卻對軋鋼廠上半年的工作成績一嘴帶過，隨后話鋒一轉就說起了廠子存在的問題和面臨的挑戰，期間甚至拍了兩下桌子。

“這是因為要承擔領導責任，有些氣急敗壞了啊！一會兒不會是他給我們頒獎吧?！?

崔冠文看了一眼窗戶，在看看腳下的影子，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薛長友講完話，接下來是黨委欒副書記發言。

作為主管保衛、團委、宣傳部和組織科的領導，欒副書記一口就狠批了保衛的沈科長一頓。

整個會場的緊張、嚴肅的氛圍又重了三分，聽得戴玉恒連連看向崔冠文。

隨著欒副書記發泄完心中的怒火，接著是主管設備的副廠長、行政副廠長和隋總工相繼作了發言。

最后是書記邢海濤宣布了廠子黨委會做出的人事調整，宣布免去保衛科科長沈明、副科長鐘喜海的職務，免去生產計劃科科長孟慶如的職務。

崔冠文聽著一項項免職決定，覺得解恨的同時，也對這個時代的風吹草動有了一次深刻的了解。

“下面又請一機部技術處的年處長講話?！毙虾纪昝饴殯Q定，轉身鼓起掌。

“同志們，大家好。我受部技術處的委托，來咱們軋鋼廠，向改進了斷屑車刀、45°大走刀的范海杰同志、崔冠文同志、邱東來同志和戴玉恒同志表示祝賀，恭喜你們利用有限的機器設備和原料改進這兩把車刀，使得我們可以更有效地利用現有機器設備，為我們國家節省原料和材料，減低了廢品......”

年處長說話有些愛拉長音，聽起來像打鳴似的，極具喜感。

會場里的氣氛被他帶動得，漸漸回暖。

“......下面請范海杰、崔冠文和戴玉恒三位同志上臺領獎?！蹦晏庨L的最后一個“獎”字直升天際。

李懷德翹著嘴角，拍起了手。

崔冠文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來到過道上，等范海杰和戴玉恒出來后，跟在師傅后面朝前面的主席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