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走進舊鼓樓大街副食品店的崔冠文，岳瑾嵐的眼中多了一抹不曾有過的神采。

她從來沒有和一個男生說過這么多話，在不到兩天的時間里，她和崔冠文說過的話，似乎比她和李箬菲說的還要多。

想起李箬菲剛才的玩笑，她的眼睛從背著滿滿登登一包東西的崔冠文身上挪開了

“有時候不能一直想一件事，要換換腦子，我之所以想到搟型這件事，不就是因為包餃子和釣魚嗎！你也可以嘗試著想一些其他事，也許會觸類旁通呢......”

崔冠文看向斜視四十五度的岳瑾嵐，邊說邊正了正帆布兜子的肩帶。

十盒鐵罐頭實在有些沉，而且還硌得慌。

“夏天的時候，我會做些籠子抓一些蟈蟈。”

岳瑾嵐想了想，接著說道：“蟬的叫聲太難聽了，蛐蛐有點丑，紡織娘還好，我曾經抓過一只比我手指還長的紡織娘......”

崔冠文騎著車子，靜靜地聽著岳瑾嵐微微起伏的聲音，不時地蹙一下眉頭，實在不知道一個淡然怡靜的女孩為什么會喜歡這些鳴蟲。

“我還會修理電器，本來考中專的時候，我是想考電機班的、”

岳瑾嵐的話被一陣喇叭聲打斷了，等一輛公交車開過去后，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崔冠文讓過公交車，從后面追上來，又騎到了岳瑾嵐的左側，開口時聲音和岳瑾嵐一樣，很平穩。

“我會釣魚，會做一些飛鏢、飛爪之類的零碎，嗯，我也愛捉蟲子，過幾天季鳥兒出來了，我和我弟弟妹妹會去抓很多季鳥猴兒，給舅舅和姥爺下酒。還會撿蟬蛻去賣錢，不知道你發現沒有，我妹妹舌系帶短，說話時有些大舌頭，所以小丫頭很少在外人面前說話，但是我卻非常喜歡聽她鍋鍋地叫我。”

他說到這里，聲音大了些，臉上浮現出笑容，“月末我去醫院復查，到時候我要問問大夫，舌系帶短的矯形手術能不能做，如果能做的話，我想在我妹妹小學畢業這個假期，帶她把手術做了，這樣，她上中學的時候，將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不用再擔心同學的嘲笑，而不敢大聲說話。”

“嗯。”

岳瑾嵐應了一聲，在地安門外大街和豆角胡同的交匯口處，急匆匆地說了一聲“再見”后，便騎車離開了。

她順著人流拐入地安門西大街，看著前面一個轉彎的平板車刮倒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平板車上的煤球滾落一地時，才反應過來，崔冠文為什么一直在自己的左側。

她的心里一下子亂了起來，幫著撿起了幾個煤球后，飛快地騎回了百萬莊。

走到家門前，岳瑾嵐并沒有上樓，而是又繞著百萬莊騎了一大圈，待心緒平穩后，來到中心區的大門前，推著車子走進了邊門。

......

95號院里，崔冠武手里拿著一個粉紅色的西紅柿吃得正歡。

看見哥哥回來，他把啃了一半的柿子遞過來：“哥，你嘗嘗，這個柿子酸甜酸甜的！”

“你把汁都吸干了，還拿來送人情！”崔冠文感覺弟弟實在有些壞，而且還壞的這么明目張膽。

“嘿嘿。”

崔冠武咧嘴一笑，把柿子塞進嘴里，跑回屋里又拿了兩個柿子出來，扔給崔冠文一個后，跑出了院子。

這種柿子叫早粉二號，口味酸甜，質軟多汁，是非常受歡迎的一個西紅柿品種。

六月中旬左右正是早粉二號大量上市的季節，價格非常便宜，才幾分錢一斤。

每到這個時候，家庭婦女就會拿著兜子或者布袋子買上許多，帶回來當水果吃，有時還會做成番茄醬，放在密閉的輸液瓶子里，留到冬天的時候吃。

“石頭，你的身體還沒好，少吃生冷的東西。”

蔡素芬扎著圍裙從屋里出來，，遞過來一個兜子：“去買點雞蛋，晚上吃過打鹵面。”

“好！”崔冠文把車子停好，接過兜子，背著一包罐頭，走進了北屋。

“少爺，私房錢還剩多少了？”蔡素芬看著兒子一盒又一盒地往出拿罐頭，好氣又好笑。

實在不知道兒子為什么會相信一個夢，還會對一個只見過照片，連面都沒見過的爺爺深信不疑。

“這回徹底干凈了，要不您支援點！”

崔冠文放好罐頭，把褲兜的口袋翻過來，拿出僅有的幾毛錢。

“喏。”蔡素芬掏出五塊錢遞了過來，笑著說道：“去買雞蛋吧，剩下的給你了。”

“老媽給零花錢，真幸福啊！”崔冠文美滋滋地把錢揣進兜里，拿著兜子出去了。

“這孩子！”蔡素芬被兒子的一句話說得愣住了，隨后就有點后悔錢給少了。

晚飯是西紅柿雞蛋打鹵面。

面是二和面，玉米面里摻了一些白面，黃橙橙的面條煮出來，有著白面的筋性和玉米面的順滑。

崔冠文舀出一碗面條湯，往里面放了點蔥花和醬油，還點了滴香油。

看著弟弟妹妹都看過來，只好給兩個小家伙，一人分了半碗。

然后他又重新調了兩碗，把其中一碗放到了母親身邊。

蔡素芬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感覺味道不錯，笑著說道：“這兩個小的都讓你給帶得奸饞了。”

“原湯化原食，一點都不浪費，多好。”

崔冠文拿起碗來和弟弟妹妹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后，額頭出了一層毛毛汗，感覺分外地舒服。

吃完飯，蔡素芬又去找鄰居閑聊，為的是宣揚買房子的事和滲透想要換房住的意圖。

她想把大兒子留在身邊，非常希望能和前院的幾家鄰居換房住。

在蔡素芬的心里，最理想的換房對象是閻埠貴家。

他們兩家的房子面積差不多大，又都是私房，不用經過廠里的后勤科或者交道口房管所同意，只要兩家商量好了，這事就能定下來。

差一點是穿堂東邊的老李家，他家的房子是租的廠里的。

缺點是只有一大一小兩間屋子，面積上差得比較多，而且還要和廠里的后勤科打招呼。

唯一的好處是，換房后前院東邊都是自己家的，自成一片天地，想想都舒服。

最差的就要數穿堂西面的楚大爺家了。

他家的房子是租區里的，手續辦起來實在麻煩，又是把西山的西邊戶，早早地被排除在外了。

蔡素芬腦子里盤算著，臉上裝出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坐到了一群家庭婦女當中。

她時不時地活動一下脖子，或是捶捶腰，看起來很累，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石頭媽，你這是沒休息好啊！”

倒座房的孔大媽好奇地瞥了兩眼之后，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沒什么，就是這兩天給石頭看房子，跑得腰酸背疼的！”蔡素芬說完又嘆了口氣，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孔大媽和她比較親近，為人也憨厚，但是為了換房子的事，蔡素芬不得不撒謊。

因為這件事中她們家是吃虧的一方，要是太過熱情，說不定對方不僅不領情，還會耍點幺蛾子，所以，得講究點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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