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玄奘開口。

那一直在耳畔蠱惑的聲音也越來越興奮，越來越興奮。

可就在這一瞬間，一直躺在病榻上的師傅嘶啞著嗓子，聲音像是破風箱發出的“呼呼”聲。

“玄奘……別！”

“你有你的路要走……”

“已逝者不可追，已過者不可留……”

“想想你的路吧。”

師傅說著，那雙渾濁的，蒼老的眼球靜靜看著玄奘，眼里是星辰和大海。

玄奘頓時渾身一顫。

已逝者不可追，已過者不可留……我，有我的路要走——

玄奘將之后的半句話重新咽回嗓子中。

“呵呵，不愧是貧僧的弟子。”

師傅安然地閉上了眼睛，那雙枯手自床榻上垂下。

師傅圓寂了。

“可惡！可惡！”耳畔的聲音滿是憎惡之情地破口大罵。

緊接著便又是天地旋轉，玄奘如走馬觀花般將自己的一生重新走了一遍。

離開師傅，進入長安，見到太宗，答應西行，然后遇到三個徒弟，帶著他們歷經磨難，走過九九八十一難，行罷十萬八千里路，最終走到靈山。

又重新看了一遍靈山上那可怖的一幕：吃人佛陀，血肉巨山……

在這途中，充滿蠱惑的聲音不斷在玄奘耳畔響起，讓他沉淪。

可是之后的一路上，玄奘從來沒有再猶豫過，每一次都是眼觀鼻口觀心，始終不曾再理會過那聲音。

終于，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

玄奘終于將自己的一生從頭到尾走了個遍。

“可惡！可惡！”

那嘶啞聲音變得陰森，且充滿了怨懟：

“都這么苦了，你為何不放棄？”

“世人已有生死之苦，已是夠苦，還有其他苦難，苦上加苦，謂之苦苦！”

“這么苦了，你為什么不放棄？玄奘，為什么？”那聲音就像是瘋癲一般嘶吼著。

玄奘凝神。

為什么？

因為活著本就是一種經歷。

比如之前的西行:

為什么西行?因為靈山就在那兒。

“阿彌陀佛。”玄奘雙手合十：“施主，人生本就是經歷的過程，過程如何都是經歷。”

玄奘說完這句話，那一直在耳畔響起的聲音貌似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玄奘才算聽到了一聲冷哼。

“哼！這第一關便算你過！”

聲音落下。

玄奘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后已經多了一個陣法。

三苦大陣第一陣，苦苦之苦已經過了。

面前還有壞苦之苦和行苦之苦。

玄奘并沒有著急進入下一關，而是盤膝坐在地上，好生驅散了一番心頭因為第一關而引起的無數斑駁情緒后，才掏出了死人鏡。

還有449點功德值，還能夠推演八次，應該是足夠了。

——推演！

【每次推演消耗50點功德值，正在進行推演——】

【進入三苦大陣后，你闖過了第一關：苦苦之苦。】

【但你不知道的是：在你進入苦苦之苦時，那個一直在你耳畔絮叨蠱惑你的聲音，便是當初那三只靈雀之一，當初它被如來抽出魂魄打入凡塵，一生都在苦苦之苦中不能自拔。】

【于是這頭靈雀便成了苦苦之苦的守關雀，一直都想蠱惑你也沉淪在苦苦之苦當中。】

【但你破除了第一關，打破了它的打算。】

【你最后說的那句話也讓這第一頭靈雀心頭微凜。】

【在之后的兩關之中，你需要小心，或許在你闖關之時，這一頭靈雀會在陣中對你出手。】

死人鏡上的結果到這里戛然而止。

玄奘皺眉將死人鏡收入兜內。

難度又增加了……不止需要闖關，時刻銘記本心，確保自己不會掉入之后的陷阱中，還得提防第一只靈雀的偷襲……

唉。

怪不得那土地公曾說這三苦大陣十分兇險。

處理好情緒，玄奘站起來，邁步進了第二關。

來都來了。

為了讓八戒恢復如初，哪怕是死，他玄奘也得死在這大陣之中。

邁步進入第二關：

壞苦之苦。

佛家意義內的壞苦之苦，其意義便是每當出現偶然的快樂失去之后所產生的痛苦。

“呵呵呵……”進入第二關的瞬間，玄奘腦袋中便又響起了一道聲音。

這聲音和第一關中所聽到的聲音并不一樣，

想必是另一頭靈雀：

“歡迎來到壞苦之苦……”

聲音落下，眼前的場景開始變得虛幻。

當玄奘再次睜眼，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輝煌的金色大殿中。

大殿內滿是鶯鶯燕燕，鶯鶯燕燕。

在大殿中央，則坐著一面容清麗的女子。

女兒國國王？

玄奘一怔。

這是被干到女兒國了？

拿這個考驗貧僧？

貧僧是這么容易被誘惑的和尚嗎？

下賤！

玄奘轉頭就想離開，現在的他可是有著整整兩百年的佛力，和當初西行路上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只能等待徒弟施救的孱弱和尚不同。

玄奘轉頭，便打算使用佛力直接離開女兒國。

只要離開了女兒國，便算是破除了這第二關吧？

但玄奘卻發現：

自己的佛力竟然無法使用！

在這第二關中，佛力被封印了。

他又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和尚。

沒辦法，哪怕玄奘勉力抵抗，卻也依舊沒法抗拒女兒國的兵士，最終還是被迫嫁給了那女兒國國王，

成了偌大女兒國中的國母。

這第二關和第一關不同，時間過得很慢，并沒有什么跳過時間的事情出現。

在幻境之中，

玄奘已經在女兒國里呆了三年時間，也被那女兒國國王霸王硬上弓，甚至還和國王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時間過的很慢，

玄奘感覺自己好像快要沉淪了。

雖然是幻境，但在幻境之中，他已是有了自己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女兒。

這段時間，玄奘過得很快樂。

像是一只風箏有了歸宿。

甚至他都快要忘記這其實只是三苦之陣中的第二陣，忘記了自己所經歷的都只是幻境罷了。

而后，

在某一日，玄奘一手牽著可愛的小女兒，一手牽著妻子女兒國國王，正在郊外踏青，卻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響起：

“呵呵，玄奘。”

“莫不是忘了？這些也都是幻境啊……”

“這里，可是壞苦之苦……”

“什么叫壞苦之苦呢？呵呵，你很快樂吧？但是這份快樂很快就要失去了哦……”